邓枭接到圣谕,并不敢延误。不及换上赐服,只穿着绯色罗袍官服,戴着八梁冠,便匆匆往崇政殿赶去。
才至殿前,便见李常德笑眯眯迎上来道:“邓大人来了。皇上在里头候着哪,大人快请进去吧。”
邓枭微平气息,亦是亲和模样,略低声问:“公公可知皇上所唤何事么?”
李常德连连摇头:“万岁爷的心意,咱家哪敢置喙。时辰不早了,大人快进去吧。”
邓枭见如此,也不再多问。皇上此次传召得突兀,让他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臣邓枭叩见皇上圣安。”邓枭跪地沉声。
“平身。”上方的声音不辨喜怒。
他垂首侍立,眼皮悄悄一抬,向上乜了一眼,又很快敛回。皇帝已摘了翼善冠,戴了简雅的生绡青扣六合一统帽;朝会时的十二团龙纹朝服也换作一袭井天蓝杭罗素面燕居服,系了月白丝绦衣带。虽是正统便服,却因皇帝昳貌清扬,隽仪醉玉,复显松风水月之态,亦添魏晋风流之象,卫玠周郎不及,东华冯夷却步。
如玉君子,或许他更适合当个风流王爷,而不是一国之君。邓枭含眸,收回思绪。
公西韫俯视下首臣子,淡声道:“朕记得你自小被叔父收养,后来他屡试落第,家境寒微,便将你送进宫来,成了东宫伴读。是么?”
邓枭不知其意,俯身恭敬道:“皇上圣明。”
“本次岭南贪腐,顺天府涉案颇深。朕处置了府尹,府丞,治中一批官员,却发觉有个六品的推官倒是清廉,并不为强权所折,朕赏了他。此人名叫邓贤,你可认得?”
邓枭连忙下拜谢恩,后道:“皇上明鉴,他正是臣的叔父。进宫以后臣便鲜少有叔父的音讯,只隐隐听闻叔父后来中了第,在京中做了个小官,其余却不知了。”
公西韫淡淡应了声,似是与他闲谈,又道:“朕闻他考了数年才中举入仕,感其心志。后才知是晟王怜他中年落魄,为他提供了科举补贴,半工半读,而后才中了试。他有今日不易,当好生拜谢昔日恩人。你自进宫来与叔父多年未见,他到底于你有数年养育之恩,今日朕便赏你恩典,你同邓贤一起去晟王府拜谢罢。”
随着帝王一席话出,邓枭心里渐渐发沉,却不敢多言,只怕更增了其疑心,只连连磕头,大谢皇帝恩典。而后随其言退下。到底是从东厂小吏一路上来的提督,不过弹指一刻,他心中已有了对策。
邓枭走后不久,公西韫便扬声唤了李常德进来,道:“朕今日得暇,去绛茗轩看看玥宝仪。”
绛茗轩里,宋湘宁正与宫人赏物闲话。
宋湘宁手里托了一个花冠细瞧,指尖轻轻拂过最上层的玉蕊。
这花冠通高约莫三寸,是三层重楼样式,每层都以细如发丝的银线编作骨架,裹着极薄的月白绢纱。最下层缀着十二颗圆润的淡水珠,颗颗莹白如露,白日看着似有细碎流光铄铄;中层嵌着六片羊脂玉刻的缠枝莲瓣,玉色温润,边缘还描了淡金细线,需得留心才能看出,而取远望去,更似暖光沁融;最上层是一朵攒尖的玉蕊,以小块月白珠石攒成,在烛火下泛着淡淡的清辉,蕊心嵌了一粒极小的粉碧玺,浅粉得近乎透明,衬得整朵花愈发清雅,连银线的光泽都透着温软,没有半分俗艳。
宋湘宁托得手腕微微发酸,遂将花冠轻轻放回锦盒,唇角噙着浅笑:“才刚托了这半时,手就酸了。若真戴在头上,还不知要承多少分量。倒像这恩宠如花冠一般,看着风光,却是要连着这份分量一同受着的。”
送来的太监宝彦躬身笑道:“宝仪说的可不是这个理呢。奴才听造办处的匠人说,这花冠原是仿照内库藏的宋代仕女图里的重楼子样式做的,只是匠人又着添了细巧心思。您瞧这玉瓣的纹路,是按皇上常赏玩的那方玉砚上的缠枝雕的,连珠石的成色,都是特意挑了清透不张扬的。皇上知道宝仪不喜浓艳,特意吩咐不用红宝、珊瑚,只选了淡粉碧玺衬色,实是把宝仪的喜好都刻在心上了。”
篱落也笑着接话:“可不是嘛!昨儿听莺时说,如今京里流行宋风。世家里不少夫人小姐都学着梳宋式发髻、戴花冠,可她们的花冠不是珠子太密压得头疼,就是颜色太亮晃眼,哪及得上宝仪这顶。这花冠连绢纱都是江南新贡的冰纨,轻如云絮一般。皇上这般用心,奴婢瞧着都替宝仪高兴。”
宋湘宁指尖轻点了点锦盒边缘的宝相花纹,眸底漾开柔波,轻声道:“皇上这份心意,我怎会不知。只是也盼着这花冠的雅致,能长久些才好。”
“凡世间好物,若只予其不语不闻,再雅致也难长久,需细心照看,方能妥善。朕既为你做了这花冠,自然盼着它能陪着你久些,却更盼着朕与玥儿相知相伴的心意,能比这花冠更长久。”
李常德替皇帝掀起纱帘,说话间,罗袍的衣角已扫过门槛,漫入室内。
宋湘宁才起了身要行礼,却被他轻轻制了下,拉着她的手双双坐于榻上。而兰若和李常德早已会心带着一众宫人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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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湘宁轻轻咬唇,眸色含嗔:“皇上怎得进来也不通传一声,倒叫嫔妾失了礼数。”
公西韫眼角带笑,很是悦然:“朕想看看玥儿不伴驾的时候都做些什么事。”
宋湘宁美目圆睁,继而秀眉微微皱起,羞愤道:“好啊,皇上原来不是君子,竟学人听墙角。”她轻轻别过头,佯作恼色道:“皇上好坏。”
公西韫眼底的温软划过一丝促狭,薄唇贴在她的耳畔,声音低低道:“朕是坏的,只对着玥儿坏罢了。”
温柔而清越的声音带着丝丝缠绵环绕在她的脸侧,洇红了她的耳珠,在玉颊上洒下一片薄晕,她回头含怒羞瞪,红唇娇俏一撇:“阿韫惯会欺负玥儿。”说到“欺负”二字,她的眸中水滟滟的,似是委屈了。
公西韫轻柔地将她揽在怀里,温言哄慰:“阿韫不欺负玥儿,阿韫今晚来这里陪玥儿好不好?”
宋湘宁的脸上浮现出讶然,娇怯怯道:“玥儿如今……还未稳呢。”
公西韫朗声笑起来,捏了捏她的鼻子:“朕在你心里便是那耽于淫事的渔色之徒吗?朕陪着玥儿说说话不成么?”
宋湘宁羞涩万分,简直不敢看他,直将头深深埋在公西韫的身前,气息颤颤的微润了他轻薄的衣衫,更扰得他心神犹自纷乱了些许。
公西韫垂眸望去,却只能见一抹若染了胭脂雨的白玉项颈。当真是少女意兴,娇态殢(tì)人,阖宫妃嫔也独她如此了。他低低一笑,将她的肩膀轻轻一正,目视她剪水般的秋瞳:“好了,朕不逗你了。那花冠你既喜欢,便戴上看看罢。只是你这宝髻松松,还需重新挽就才好。”
宋湘宁尚且含羞,闻言清浅一笑,应了他的话,坐到妆台前。才取了台上的象牙透雕篦子欲梳理云鬓,手背便覆上一层浅浅温意,质其如玉。“朕来吧。”
公西韫站在她身后,温热的掌心轻轻拢过她的长发,指腹先顺着发丝梳开,将散落的碎发都拢至脑后,再慢慢向上拢作松松的高锥髻。他双指捻着发尾向上提,另一只手从两侧轻轻托着,不多时便拢出圆润的弧度,取了支素银玳瑁簪斜斜插入,便已将一头黑鬒(zhěn)乌发尽拢了住。
“这高锥髻最配发冠,不压头,却能显出冠面的层次。”公西韫一面说着,从锦盒里重新取出那顶花冠,两手捧住底座,仔细避开缀着的珠幕,轻轻卡在发髻正中。银线编的花骨朵恰好贴在发顶,中层的玉瓣垂在耳畔,最下层的珍珠轻轻晃动,珠石在镜光下泛着淡淡的青白光晕,蕊心的粉碧玺衬得女子鬓边肌肤愈发莹白。
宋湘宁望着镜中之人,一时竟有些发怔。女子黛眉轻描,颊边还带着点嫣红,而唇脂已然浅浅。原是寻常的慵妆薄面,可配上这顶花冠,竟添了几分画中仕女的清丽典雅。银线溢着流光,玉瓣温和地舒在鬓上,那如浸了碧水的十二颗珍珠垂在颈侧,凉丝丝泛着粼光。她指尖轻轻触到颊边,望着镜中花冠映出的细碎光泽,眼尾不自觉泛出一分浅浅胭色。
公西韫温声:“怎么哭了?”
宋湘宁忙忍泪一笑:“玥儿才没有哭呢,玥儿高兴还尚且不及。”她笑靥灵动,打趣道:“嫔妾没想到皇上会得竟如此多。又是施妆,又是梳髻,倒让嫔妾以为皇上不是尧趋舜步的堂堂天子,而是流连在万花丛中的风流公子呢。”
公西韫哑然一笑:“你的嘴素来厉害,诡辞强言都能让你说得舌灿莲花。”
宋湘宁颇有得色地扬起眉梢,灵慧地勾了勾唇:“那还要仰仗于皇上虚怀若谷,能容得下嫔妾呶(náo)呶不休地在里欢腾呢。”
她施然起身,余白色的广绫袖袂翩翩回旋,凌月逐雪。首上华冠簪星,相映若莲座观音而下,诚为倾世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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