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轻时走南闯北,身边有条狗跟着,姑且能防身。
他有一口吃的,身边的小狗就有一口吃的。他在厂里上班,小狗就在窝棚旁边等。夜里冷了,他就跟小狗一起睡,谁也不嫌谁脏。
“老四最惨,被憨货偷了弄肉吃。”老人讲述到一半,恨恨地骂,“我给那人打了顿,打得吐了一地,可惜只拿回来项圈……”
后来他成了家,养的小狗负责看家护院。
他和媳妇生了两个儿子,一个闺女。大儿子生下来就没了,小闺女长到三岁害病死了。好容易拉扯大老二,老二又早早出去读书。院子里除了媳妇,就只有他的小狗。
儿子在外面住宿,一年只能回来两次。从那时起,他的人生逐渐被“等待”淹没。
“老九最争气,有个偷儿进来偷鸡,给它撵了出去。”
“它就是有点傻,每次老二回家都得认上老久。也可能是老了,不中用……”
老人抱起小狗,絮絮叨叨地念。
他六十岁的那一年,媳妇长了癌,没救过来。儿子在外头成家立业,有了一儿一女,只有在秋天小长假和过年回来。
老友们要么没了,要么跟着儿孙搬了家。偌大的院子变得空空荡荡,只有小狗不知疲倦地跑来跑去。
孤身一人后,“等待”占用了他绝大部分人生。
他高兴时等待亲人,失落时等待死亡。
“我搁这等着。等我出门干活,你再搁这等着,咱爷俩倒是差不多。”
老爷子亲亲小狗毛茸茸的脑壳,“人这一辈子,太长喽。”
“汪!”小狗舔舔老人的鼻尖。
兴许是真的无事可做,老人把这录像当成了日记。
他白天出门侍弄花草,傍晚回来录个几分钟。春去秋来,风雨无阻。
老人对着黑洞洞的镜头,讲述着今天的琐事,偶尔回忆往昔。他的姿态从最初的拘谨,到放松,再到熟稔。仿佛面前的不再是机器,而是一位愿意倾听的老友。
然而与此同时,老爷子脊背越来越佝偻。他的儿子儿媳头发逐渐斑白,孙子孙女长大成人、各自成家。短暂的“日记”里,相聚的画面越发稀少。
终于某一年,过年时院门安安静静,无人拜访。
即便如此,画面中的老人永远背靠柿子树,面对着小小的手持录像机——或者说,手持录像机之后的院门。
好在这些记录并非一潭死水。模糊的画面中,很多小狗吹气似的长大,然后消失。但老人身边总有那么一只小狗,它们蹦蹦跳跳地越过时光,时刻陪伴老人,抑或是殷切地守在院子门口,等待老人回家。
只有看着它们的时候,老人还能动动满是皱纹的脸,捋出一点笑意。
二十余年的光阴,就这样压缩成了短短几个小时。
最后的录像是一个冬日。
那天风很大,录像里能听到尖锐的呜呜声响。地面和树枝都积了厚厚的雪,老爷子看着年近九十,身上裹着黑乎乎的棉袄,身体像枚蛀空的核桃。
他还是拎着马扎,靠着树坐着。
“这卡快存完了,人咋还在呢。”
他被风吹得眯缝着眼,吐出一点点白汽。
一只小黑狗愉快地蹦过来,一跳一跳地往老人怀里扑。老人慢慢低下头,一下又一下地抚摸小狗,皱缩的手背被寒风吹成红棕色。
“好狗,好狗,真暖和。”他念叨。
小黑狗舔着他的手,尾巴一个劲儿地摇。
老人看着镜头,雕像般发了会儿呆。日常如出一辙,回忆逐渐消退。如同一块彻底挤干的海绵,他连闲聊都挤不出几句。
“对咯,得出去买盐。盐没了,盐没了……”
枯坐几分钟,他又摸摸小狗,颤颤巍巍站起来。
小黑狗懵懂地摇着尾巴。看老人要出门,它习惯性地冲上前,去咬老人的右脚跟。
“别闹腾。”老爷子笑起来,“等着,回来陪你耍。”
“汪汪!”小黑狗绕着他的脚转着圈。
“坐下,等着!”
小狗听话地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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