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遂抬步上前:“女郎在做何事?”
但比她答话先来的是甩他一脸的水珠。
沈卿尘始料未及,被隆冬冰凉的池水激得一颤,下意识地闭眼,用手背抹去。
当下的反应是,怎会有这般不知礼节的官家女郎?
可下一瞬,便听她惊呼了一声,脆生生地开口:“你好漂亮呀!”
言辞放浪。
沈卿尘拭净水珠掀眸,却对上了小姑娘笑盈盈的面容,凝夜紫的眼眸晶亮如星。
他头一回见到这般瞳色,难免怔愣片刻,并未立时开口。
“你是天上来的小神仙吗?”这沉默的功夫又给了江鹤雪感叹的时机。“小神仙?你是谁家的小郎君呀?”
沈卿尘对她的印象又多了一个:幼稚。
但他还是答:“本王封号恒安。”
她至少应先同他见礼,自报家门,这般他也不必同她在此纠缠,回宴上叫她府中的婢女来接人便是。
可她压根未同他见礼,偏首:“恒安王?你便是圣上那位唯一的皇弟呀?”
“可先帝与苏太后都是黑瞳,小神仙,你的瞳色是随了何人?”
沈卿尘面色霎时冷了。
江鹤雪眨眨眼,轻易便察觉到他不虞。
于他冷淡眸光里,她伸手折下小池塘旁的一朵山茶花,塞进他手里:“送给你,你莫要生气嘛。”
沈卿尘再度无言。
不仅是因着她随意折了宫中的花卉
,更因着她是掰开他指缝,将这朵花塞进他手里的。
柔软到不可思议的手指握着他的手,她又开口:“你收了我的花,我们就是友人了。”
这般强塞也算他心甘情愿地收?
可沈卿尘尚不及敛眉,便听得婢女唤“大小姐”的声音,面前的小姑娘松了他的手,一溜烟地跑了。
夜风送来她又脆又甜的嗓音:“我叫江鹤雪,小神仙,你明日去驿馆找我玩呀!”
她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他微垂眸,望向手中那朵鲜红的山茶花,和被她手碰过而湿漉漉的指尖。
尚不至幼学的孩童并不能极好地分辨心中奇怪的情绪,只觉她虽举止奇怪,还问那般无礼的问题,但因着无心,也并不遭人生厌。
最终也鬼使神差地没将那朵山茶花丢掉-
江鹤雪听得啼笑皆非:“昭华,我完全不记得了。那你次日当真去了驿馆吗?”
沈卿尘犹豫片刻,诚实地点了下头。
“那我们怎的未曾一同出去玩?”江鹤雪好奇地追问。“总不至于出去玩了,我也毫无印象吧?”
“你说你要写算术课业。”沈卿尘回忆了一下。“还趴在窗边问了我一个鸡兔同笼的算术题,叫我次日再来。”
“我给你比了答案,但你应当是抄反了。次日我一来,便推开窗斥了我一句‘骗子’,不再理我了。”
“年节事务繁多,我再得闲时,便听闻你已与镇北侯离京了。”他缓声道。“再见面便是在凉州了。”
“那我当时去寻你要早膳时,你是如何想我的?”江鹤雪又回到最伊始的话题。
沈卿尘望她一眼,她会意:“我也说。”
“觉着你和幼时一般无二。”他斟酌着措辞道。“有点奇怪。但不惹人生厌。”
眼睛有点漂亮,笑起来也有点漂亮。他没有说。
江鹤雪若有所思地偏偏头:“就只是不惹人生厌?”
“你呢?”沈卿尘不答反问。
他视线认真地望着她,江鹤雪忽而有点面热,轻咳了声,不自在地偏过头,留给他微红的耳珠。
“……我那时觉着,你好漂亮呀。”静了片刻,她诚实地回答他。“像九重天的小神仙。”
沈卿尘忍俊不禁,倾身将她抱住。
江鹤雪又转回头,对上他带笑的眼眸,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与他闹作一团。
闹到顺叔叩门来送茶,才彼此松开。
“我等下要收拾我的房间,你也去你当时那个院落瞧瞧,兴许江涛留下了些物什。”她用着茶道。
沈卿尘颔首应下,用过茶便各自去了。
江鹤雪推门进入她少时的闺房。
同她所想无二,江涛留下的物什极少,自她“病逝”后,旧时他为保全自己颜面而置办给嫡女的华服首饰已全然不见踪影,只留着陈旧的木榻、桌案和些不值钱的小玩意。
而赫连婉的物什便更是寻不见了。
但江鹤雪回来也并不是为了要多追思她的少女时期,踏出门,问顺叔:“这些年信箱中的信,可都还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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