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那滴早已融入水中的血,仿佛有着自己的意志般,与后来者泾渭分明,无论如何荡漾,都始终无法融合。
两滴血,如同油与水,清晰地隔开着,宣告着一个残酷的事实。
“呵,”谢渊看着那碗水,发出冷笑,他缓缓站起身,目光狠狠剐在谢玉阑身上,“好一个狸猫换太子!好一个李代桃僵!朕养了你十九年!竟然养了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野种!”
野种两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瞬间刺穿了谢玉阑的心脏。
他猛地抬头,眼中充满了巨大的震惊、茫然和无法置信的痛楚,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不是父皇的孩子?
那他是谁?
另一侧,周显唇角扬起,又很快放下,他适时叩首,声音中带着悲愤:“陛下!真相大白矣!此子鱼目混珠,占据皇子之位十九载,此乃欺君罔上之弥天大罪!恳请陛下严惩相关人等,以正国法!”
谢玉阑听见周显的话,不敢置信地看向他的方向。
“鱼目混珠”“占据皇子之位”这些字清晰地钻入他的耳中,他抬起头,视线落在一旁穿着布衣的男子身上。
那人就是被他占据身份的皇子吗
大脑在此刻过载,谢玉阑无法进行深度的思索,只能凭借着身体的本能靠近谢临沅站着的方向,他张了张口,想说话,可话语似乎被堵在了喉口,怎么都说不出来。
谢渊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杀意弥漫,他死死盯着瘫软在地、仿佛失去魂魄的谢玉阑,从牙缝里挤出命令:“来人!将这不知来历的野种,给朕拖出去!关入”
“父皇!”谢临沅适时猛地出声打断,他上前一步,跪在谢玉阑身边,语气极力保持镇定,“事出突然,玉阑亦是受害者。当务之急,是彻查当年冷宫旧事,查明是何人偷梁换柱,混淆皇室血脉,玉阑他什么都不知道。”
谢渊暴怒的目光转向谢临沅,带着审视与怀疑:“你不知道?你将他带在身边多年,百般维护,你会不知道?!”
“儿臣确不知情,”谢临沅迎上谢渊的目光,毫不退缩,“儿臣若知此事,岂会容他留在宫中,授人以柄?请父皇明鉴,当务之急是查明真相,而非迁怒无辜。”
“无辜?”谢渊冷笑,“占据皇子尊位十九年,享尽荣华,他无辜?给朕查!彻查!所有涉及当年宁氏生产一事的相关人等,一律给朕揪出来!朕倒要看看,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他挥挥手,像是要挥走什么令人作呕的东西,厌恶地看了谢玉阑一眼:“把他带下去!没有朕的旨意,不准他再踏入皇宫半步!”
谢玉阑听着谢渊和谢临沅的对话,心中的天平瞬间崩塌。
他的视线落在余轻则身上,那长相和娘亲确实很像。
几乎和他记忆深处掩埋着的女人重合。
不,现在不是他的娘亲了。
谢玉阑眨眨眼睛,突然觉得有些看不清东西。
他不是皇嗣,眼前那个男子才是被自己占据荣华富贵人生的真皇嗣。
饶是他再怎么迟钝,也知道现在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
他应该滚得远远的。
可皇兄
他舍不得皇兄
他抬眼,看向谢临沅,鼻尖酸涩得更加严重。
皇兄会不会也瞧不起他
皇兄会不会也讨厌他
皇兄会不会也觉得他是野种
皇兄会不会也觉得他夺取了真正的八皇子得到的喜爱
皇兄会不会后悔自己疼错了人
谢临沅注意到了他的视线,轻轻扫了他一眼,指尖微动,最后眼睫敛起,还是收回了视线。
发现谢临沅的动作,他的身子彻底无力。
原来皇兄也恨他吗?
谢玉阑的眼泪彻底收不住,大滴大滴地往地面上坠,散成一小滴一小滴的水珠。
与此同时,几名禁卫上前,粗鲁地将失魂落魄的谢玉阑从地上架了起来。
他被直接请出了宣政殿的门前。
谢玉阑站在殿门外,低垂着头。
这一切发生地太过突然,他什么都没反应过来。
现在他该去哪?
是不是该去收拾自己的东西滚出宫去了?
可等他刚迈步,似乎老天都在惩罚他,下一秒他就踩到不知道哪里来的石子,摔在了地面。
手心被尖锐石子划出了明显的血痕,几乎可以看见内里的皮肉,血腥味也在一瞬间蔓延,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身体痛,心脏更痛。
他几乎喘不上气来,身子剧烈颤抖,没了以前的乖顺,更多的是狼狈不堪和羞耻。
模糊的视线中突然出现一张不知从被扔来的纸条,谢玉阑眨眨眼,试图让视线更加清晰,地面也因此被从他眼底掉落的水渍洇深。
他指尖颤抖着打开,入目就瞧见了一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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