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离执扇负手,打伞望着长阶下的马车,毫不掩饰地说:“我是要杀苏重锦,可是顾书哲呢?”
风荷以为是公子忌惮顾大人,但听公子惊人之语,“杀死囚简单,杀朝廷命官难。”
“公子!”风荷小声惊道。
“还有谁知道这个秘密?”温离愣神似的自顾自迈进雨中。当初接生的稳婆,还有给嫔妃开处方的太医,依照季伯文的秉性,知道真相的该死也都死干净了。
风荷戴好斗笠大步追上,“公子慎言。”
长阶流水,温离脚底溅起雨渍。
“回府,我要书信一封交给裴逸。”
——
顾书哲别有意味地正视苏重锦,就落坐温离刚才的位置。那眼神揣着探究宛如能够钻进人的脑海和心底深处,形同一尺鞭时刻折磨着苏重锦的意识。
苏重锦不敢注视便是心虚,打破沉默就是石锤心中有鬼,因此,在静默里,他找不到可以分散注意力的事,包括动一动手指,或者发出一个声响。
这一炷香的时间过得漫长难耐,苏重锦的身心仿佛经历了一场严刑拷打,顾书哲突然站起来,了然于心地离开了。
苏重锦唇瓣翕动,到底一句话也没说,他并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感觉内心变得沉重。那份罪恶感,张牙舞爪地袭击他。
所谓了解是相互的,何况顾书哲还是负责断案的大理寺卿,有时候的沉默比张嘴盘问更容易判断一件事的真假。
——
温离回府后换了身素净的衣袍,往书房时顺便在廊檐底吩咐风荷去将三公子寻来。上回被他以竹筒击断的竹帘已经换新,他放下遮风,坐到案前听起雨声研墨。
这封信是写给裴逸的,因为皇帝信任裴逸。温离笔尖在砚台的墨汁里反复捻动,琢磨着要如何写才可以说服裴逸,让裴逸以此说服皇帝,在春疫情势渐缓的时期,答应令两位王爷出宫布粥。假若景阳王是假的,确实是葛龄的孩子,那么葛龄定然很期待见到他。
温离需要收敛近来的不快,情真意切地写好这封信,言辞一定要恳切。告诉裴逸其中能够获利的一切,包括景氏的名声,和有利于他夫君的声誉,但不包括最终的目的,就是设网抓捕葛龄。从成功抓获到进大理寺狱或是刑部大牢的这段时间内,他有话要与葛龄详谈。
梅鹤翎还挽着袖,刚从外边回到苑子,正用清水拭手,风荷就来了。他知道二哥入狱的事,但他明白这件事,他和大哥都不便插手,而温离也不该参与。
他来相思苑见温离的时候,温离还在奋笔疾书,他拍掉肩头的雨珠,在廊下唤了声,“阿离。”
“进来。”温离摇扇晾干字迹的墨水。
梅鹤翎脱鞋,着净袜几步坐下,他好奇地伸长目光,囫囵吞枣地略过温离的信,“这个案子家属不涉及当中才是最好的做法,我认为阿离你那么聪慧,是不必言明的?”
墨香随扇儿的摇晃飘散,温离摁着信的角落,防止它们因风而起,头也不抬地说:“避嫌,谁都明白,但你认为这件事有避嫌的必要么?我认为没有必要,不过我也赞同你和大哥的选择,不要牵扯进来。”
“你有什么想法?”梅鹤翎道。
温离拢了扇面,抬眸睹着梅家的少年郎,“无论是谁要去背负这个骂名,都不应该是你二哥,我不管这群百姓信还是不信。黔渡祸乱,京城大劫,还有死掉的千人性命,还有因此横生的春疫,哪点是可以轻易从百姓脑海里抹除的,当苦难大于安乐的时候,只有他们集体失忆。”
“即便如此,苦难仍旧存在,并且会随时代的不堪如影随形,皇帝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吗?他明白的,可他即使明白,也要将错就错。那么,谁来背负,又有何区别?因为它原本就是错的。”
“我们的那位皇帝并不是什么明君,而是懂得隐忍,善于伪装的伪君子。”温离眼神冰冷地看着纸上的字,“而裴逸就是伪君子的外衣和配饰。”
梅鹤翎此时此刻完全相信,温离和他二哥是同类,大逆不道的言辞顺嘴拈来,尽管他听得浑浑噩噩,但他知道,皇帝已经想好要拿他二哥做替罪羊。
“我需要你帮忙。”
“嫂子尽管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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