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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3章 执子之手十三（第4页）
“老师！”
大夫行医数十载，也是见过无数场面的，眼疾手快扶住了梅鹤卿，避免人砸下去，磕到颅顶。
温离丢了刀，坐到榻边中间的位置，睥着被衾上浓黑的血，隐约还闻见血里散出来的臭味，他眉头一皱，“这血里融了什么？毒吗？”
“是，”大夫轻轻托脑背放下，指腹摩挲了点血，在鼻尖前嗅了一下，“堵在咽喉以下的地方，吐出来就好。”
“那他现在如何？”
“再等两个时辰看看。”
温离逼着大夫施了针，而今这针也下了，他不好再胡搅蛮缠，便就按大夫说的做，放人下楼了。
温晚看兄长枯坐着，瞧着老师出神，他悄悄捡起刀走出门还给了铁骑，而后回屋将门掩上。
过了一阵子，温离让温晚来搭把手将脏掉的被衾换了。
“哥，还要等两个时辰，你小憩一会吧。”
温离指尖紧扣着被褥里的五指，“两个时辰罢了，我等得起。”
在这要紧的时候，他如何能睡得着，只盼着鹤卿醒来见的第一眼是他。
温晚也不再相劝，是啊，这么多时辰都等过来了，也不差这两个。他翻起书籍，书是在知晓营中辎重取回，他拜托铁骑去兵监司拿的，是老师昏迷前嘱咐他务必抓紧看完的书。
干等着不是办法，老师交代的课业得在老师醒前完成。
趁着主子未醒，沙月在跟紧守备军一事，这一千多人中总有不服气的，他不能让这些人坏了事。
“这两天在军中捉到些不好的风声，”他把守备军召集在一处空地，卸了他们盔甲，只留了里衣，就连脚也没穿鞋，今个的天气不错，不冷不热刚适宜，是个交心的好日子，“有人不愿留下，替南晋效力。这个能理解，本是北楚的兵却投效了南晋，反过来打自己的国，无疑是叛贼，该杀。”
守备军垂首，没人吭声。
“因此我在这给你们一次忠君爱国的机会。”
他抬指朝下点了点，神情看不出个喜怒，“不愿效命南晋的可以站出来，不必再留下。”
他目光掠过，士兵中有人稍微抬起了头。
“仅此一次，我的军中不需要动摇军心之人。”
士兵们开始左顾右盼，有几个俨然安耐不住。
他指着蠢蠢欲动的士兵道：“你要走吗？要就站出来，别错失了机会。”
被指出的士兵倾了倾身，踌躇须臾当即绕过前列士兵走上第一列的前方，站定低着头，望着脏兮兮的脚尖。
“还有吗？既然心中负罪便干脆离开好了，省了我的麻烦事。”
雨水从天而降，“嘀嗒”着落下，俄顷，“哗啦啦”响成了一片，下得很急。
沙月戴着甲胄站在雨中，守备军里陆陆续续有士兵出列，走上前来。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觑着这些被雨浇头的守备军，湿透的里衣粘附着胸背，发丝沾着鬓边，雨渍顺着鼻梁往下淌，一动不动。
他又再问确认地问了三遍，“还有没有人？”得到的答案是沉默。
于是他说：“留下，不会挨饿，每月有军饷可领，南晋会养着你们，你们还有建功立业的机会。但，选择了走，那就是俘虏，对待敌国俘虏，北境军队中只有杀！”
沙月话音刚落，守备军外围骤然围上来无数黑影，冰冷的甲胄在雨中浇得又黑又亮，士兵听见了一阵整齐的拔刀声，他们惊慌失措地走动，向左走是铮亮的刀，向右走也是同样的结果，四面全被铁骑死死围住，没有可以逃跑的地方了。
紧随一声令下，“杀——”
雨中接二连三传出惨叫，地上流动的积水渐渐红了，蜿蜒着蹿向四面八方，犹如一条条猩红的毒蛇。
沙月耳畔的求饶声不绝，他神情冷峻，眉骨的旧疤在头盔下若隐若现，有士兵扑上来抱住了他的靴子，铁骑一刀冲后颈砍断了脖子，把尸体从脚边拖了下去，怕脏了将军脚底的路。
守备军不仅被卸了盔甲和军靴，刀自然也一并收起来，这些人不会一日两日就决心投靠南晋，给他们刀就意味着允许他们反抗。
铁骑将出列的士兵杀尽，借着雨水清洗刀刃，掸掉血迹收回鞘中，退进了雨幕里，留下剩余的守备军在大雨中瑟瑟发抖。
沙月见时机到了，说：“动摇军心者留不得，如果往后还有此类风声流出，就地军法处置！”
“听清楚了吗！”雨中的铁骑齐声问守备军，声音之洪亮，如雷贯耳。
圈中的守备军如同一只只受了惊吓的兔子，在这一声中短暂地丢失了魂魄。
沙月不止要北楚兵忌惮他，更要他们惧怕北境铁骑，往后再也动不起异心。
温离攥紧的指尖微微动了，他怔怔，以为是太累出现的幻觉，他要牵出被褥里仔细地看，眼风不经意掠过梅鹤卿的面庞，他呆住了，不知何时，那双凤眸终于睁开了缝隙。
“鹤卿，”他按着激动的心，让自己面上显得平静些，好轻声地说，“醒了？你醒了吗？”
他小心翼翼地询问，怕惊着久睡方醒的人，他摸了温凉的额，把稀碎的绒发也向后抚去，不停地抚摸着，像对待一件爱不释手的珍宝，“醒啦，嗯？很累吧，做了那么长一个梦。”
温晚听见动静也轻着脚步过来，立在床边前倾身看床头，他大喜道：“老师，老师你醒了。”
“嘘，小声些，”温离提醒，“叫大夫过来。”
“嗯，我这就去。”
“让他进屋时轻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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