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都的春还飘着细细碎碎的雪屑,江鹿走在宫宇环绕的前廷,在步入蜿蜒的长廊前,深邃地眺了一眼皇城上迷蒙的天,疾步进政和殿向皇帝禀报易州战况。
北楚沦落到今日局势,陈雲是寝食难安,头疼的老毛病更严重,夜里难以入眠,太医建议适当服用安神的药物,他心有顾虑和忌惮,担心再同上一回般,于梦中敌军打进都城,而他却仍陷在昏睡里,迷迷糊糊就抵达了易州。
纵然安全撤离,往后回想依然有些后怕,当时的他,即便利刃架在脖颈,也毫不知情,一代帝王于睡梦中惨死,死得像个笑话。故此他不敢在这样混乱的时刻再继续服用缓解头疼的汤药,怕敌军的突如其来,也怕当下身边人蠢蠢欲动的贼心。
聿春的地位不似从前,虽说依旧由他在皇帝身旁伺候,但就寝之后,不允他守在殿内,甚至皇帝会将殿门反锁住,完全不能踏进半步。
皇帝疑心重,自打退守易州就更严重了,他察觉得出来,也因此在做事上愈加的谨小慎微。
江鹿由远及近走来,他便知是有战事要同皇帝呈报,于是扣响殿门通传,“万岁爷,江将军来了。”
陈雲正犯头疼病,握着拳轻轻砸了两下脑袋,闻声攒眉地道了一声“进来”。
江鹿心里藏事,给陈雲行礼便微勾着首,不敢直面,“万岁爷,臣有负圣望,支援易州不及!致使易州无援,失于晋军之手!”
说罢,江鹿跪下请罪。
陈雲岂懂江鹿内心所想,只当是无颜面见,才垂下的头颅,“起身回话罢,事已至此,怪你又有何用?既丢失了,再派兵夺回就是,眼前关键的是守住王城。”
皇帝捏着眉心,“大雪再也阻挡不住铁骑的步伐,再过不久,他们就要来了。”
“臣!”江鹿站起,抱拳坚定地说,“誓死以战!与皇城共存亡!”
陈雲在焦头烂额中感到一丝欣慰,他沉默须臾,“拿回易州,你认为要兵马多少?”
他不能单守着这座都城,而丢弃退路,银州虽也是临城,却要过水路,现今正入阳春,尽管尚下小雪,春寒砭骨,但冰面已不如深冬时节结实,是否还能承载着人和马的重量不可确定,故他不能冒这个险。
皇帝这般问,江鹿就料到是何圣意,“攻下易州的敌军应当是由太恒打过来的,兵力不多,夺回是有胜算,不过……”
“有何难言之隐,直说便是,都这个节骨眼上了。”
“是。臣顾虑,此战攻城不易,恐怕不能一举拿下,不止耗费时辰,也费兵卒。唯有从城中军队内抽调,那便缩减了守城兵力,这可算是在赌。”
陈雲垂下捏眉心的手,微敛着眸子道:“不攻,未来就是两面夹击之势。”
江鹿何尝不清楚丢失易州的后果,他暗暗腹诽皇帝离城时的作为,若非只留百来个玄清司卫兵以及三千余尚未打过仗的新兵,易州何至于失得那般之快。皇帝如此抉择,他不信一朝天子没考虑过后果,只是怕死罢了。
他“嗯”一声,没再说什么,照情势来看,易州确实要夺回来,这也算是一条退路。
陈雲手中没什么可用的将才,原先信任的江浔也了无音讯,其余的也在与胡人对战中死的死,伤的伤,还有的带着北楚的兵跑了。今日的他,说好听点是个落魄皇帝,说不好听的,唯独他还视自己是个皇帝,那些被他困在玄都中的臣民怕是早就想跑,碍于他最后那点余威,不情不愿地喊他一句“万岁爷”,嚷着叫着“要共存亡”,其实心里恨不得在晋军未攻城前就盼他先死。
“万岁爷,左相求见。”聿春在殿前禀报。
陈雲叹声气,“易州战事,全权由你负责,务必三日内夺回。”
江鹿要行礼告退,陈雲无声地挥了挥手,示意赶紧退下。
年迈的洛程微微佝偻腰背,一身官袍候着,等陈雲召他。殿门推开,他抬头,同出来的江鹿撞上视线,晚辈向他轻轻颔首,当是问安。
“进来。”
他端端袍摆跨过殿门,向皇帝行礼。
陈雲睥睨着下方,说:“丞相有何事?”
“万岁爷,”洛程不急不慢端正脊背,作揖道,“是为都城中百姓而来。”
“我道你是为打探洛晟而来的。”
“犬子离了家也自有他的造化,不必臣费心。”
陈雲勾唇冷哼,“您倒是看得开。朕方才得到消息,易州陷落,洛晟恐怕是……”
“臣!是为百姓而来!”洛程再抬声强调,以表明自己的决心和目的,“臣请万岁爷开城门,放百姓离去!”
“洛程,这都城中,没几个百姓了。”
楚兵撤出玄都,任由胡人的铁蹄与弯刀践踏在这片土地,百姓能跑的早闻风声跑了,迟迟不愿出城的,逃不掉的无非是藏了起来,或者死在了弯刀之下,而今这偌大的玄都,空空如也。
陈雲低眸不舍地抚摸着身下冰冷的龙椅,陷入当日回城的记忆中,“丞相也是随朕一道回来的,那遍地交叠的尸体,鲜血洒在积雪之上,那么醒目,丞相是没忍心看,还是忘记了?自城门至宫门的一路上,不见一个百姓跪迎,这玄都啊,俨然是空的了,哪还有什么需要离城的人。”
洛程浑浊的老眼神色凝重,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仿佛魔怔了般的皇帝,“您没看见那聚集在城门前心急如焚的百姓,他们背着单薄的行囊在雪天里被冻得瑟瑟发抖。”
“他们不是百姓。”陈雲完全无动于衷,一口否认道,“他们是官员假扮的,要借着百姓的身份逃出去。他们知道,继续留下来陪着朕就是等死。”
“还未到最后一刻,万岁爷也以为江山没救了吗?”
“并非朕一人以为,丞相难道不也是这般想的?若不是,你有因何站在朕面前,说出方才的一番话。”
在进宫以前,左相府的门槛就叫来来往往的学生踏烂了,他们一个个上门来劝说,望他能说动皇帝打开城门,放他们各自离去。起初他还训诫几句,后来便闭门谢客,不再见人。今时的北楚已是弹尽粮绝,难再有回旋之余地,他并非看不清局势,但即便如此,也不可丢了这文人的骨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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