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年纪小,性子跳脱,往后……你要多看顾着他些。
他吩咐你的事,你尽管放手去做,不必事事再向我汇报。
若遇难题,去找鸿胪寺卿——严大人,他是我和小九的母舅,该帮他会帮的。”
“只需牢记一点:凡事以护小九周全为重、东宫这边的人你往后不可再接触。你可能做到?”
张保眼中泪水滚落,既是惶恐,又是不舍,他再次重重叩首,声音哽咽道:
“奴才……奴才明白了!奴才……遵命!
奴才定竭尽所能,豁出性命也要护佑九殿下周全!绝不负殿下今日托付之恩!”
太子微微颔首,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疲惫与欣慰。
他沉默片刻,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化为一句低声的、格外郑重的嘱咐,声音轻得几乎只有近前的张保能听见,却带着千钧之力:
“只有一事……关于太子妃……无论日后发生什么,或你听到什么,切勿在小九面前提及半分,切记!!”
张保心中猛地一咯噔,难道…但太子异常严肃的神情让他瞬间将这句话死死刻进心里,他不敢多问,只是再次重重叩首:
“奴才……遵命。奴才绝不敢多嘴半句。”
“去吧。”
太子挥了挥手,仿佛卸下了一副重担,又像是亲手推开了一份难以割舍的牵挂。
张保红着眼圈,一步三回头,步履蹒跚地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书房的门。
书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沉水香燃烧时细微的噼啪声。
太子独自一人坐在窗前,夕阳的余晖将他身影拉得很长,显得有些孤寂。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地攥紧了紫檀木椅子的扶。
目光再次变得幽深锐利,仿佛穿透了宫殿的层层阻隔,看到了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
太子低声自语,带着冰冷的寒意:
“国之蛀虫……世家……宰相……看来,孤就陪你们玩玩……”
与此同时,九皇子赵庚旭所居的皇子所里,却是另一番愁云惨淡、鸡飞狗跳的景象。
宽大的花梨木书案上铺开了数张上好的宣纸,一方端砚里墨汁浓黑,两支紫毫笔搁在笔山上。
但围在案前的三个少年却个个愁眉苦脸,如临大敌。
赵庚旭本人像只被暴雨狠狠蹂躏过的小茄子,蔫头耷脑地瘫在宽大的椅子里。
有气无力地用毛笔杆一下下戳着空白纸面,发出细微的“噗噗”声,嘴里不停地唉声叹气:
“三百遍啊三百遍……《中庸》……会写死人的……父皇真是太狠了……这根本不是人干的活儿……”
他身边围着两个年纪稍长的少年,正是他平日里最亲近、一起闯祸一起挨罚的伴读。
其中一个少年是工部侍郎的独子——李锐,约莫十一岁年纪,穿着宝蓝色锦缎袍子,圆脸大眼,眉眼间带着一股机灵和不服输的劲头,但此刻也拧着眉头。
另一个少年,年约十二,身着素净的青衫,面容清秀,气质略显沉静早熟,是当朝内阁大臣王大人的庶子,也是赵庚旭生母元懿皇后娘家那边的远房表亲,名叫王瑾。
王瑾有一项绝活,便是极擅模仿他人笔迹,无论楷行隶篆,只要让他琢磨片刻,便能仿得八九不离十,几乎能以假乱真。
“殿下,您快别戳了,纸都要被您戳破了!”
李锐性子急些,忍不住开口催促。
“陛下可是给了期限的,明天就得交差,咱们好歹得憋出点东西来啊!”
王瑾则沉稳得多,他细心地将纸张铺得更平整些,低声道:
“殿下,陛下既说了不看辞藻书法,只看想法见解。
您只需将所思所想说出来,不拘泥于形式,我与李兄或可代为整理润色,誊抄清楚。”
赵庚旭抬起哭丧的小脸,悲愤道:
“我哪有什么想法?父皇这就是在坑我!
明明知道我一看到这些之乎者也就头疼,一拿笔就觉得有千斤重!他就是故意的!”
他当然知道这次躲不过,被三百遍《中庸》这把铡刀悬在头顶,就算是一坨屎……
呃,就算再难以下咽,也得硬着头皮憋出点东西来。
他抓耳挠腮了好一会儿,终于认命地坐直了些,开始努力搜刮着前世残留的、关于科举制度和教育体系的那些零星记忆碎片,磕磕绊绊地口述:
“嗯……科举嘛……首先最要紧的得是……公平!对,公平!
绝不能让那些世家大族有机会作弊!可以……可以糊名!
对,把考生的名字、籍贯全都用纸糊起来,阅卷官看不到是谁写的,就只能看文章好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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