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处置,我尚未能有定夺。”宋凛生如实说出了自己心中所想,没有半分隐瞒。
文玉有一*瞬间的惊诧,她紧盯着宋凛生的眉眼。
宋凛生身为江阳知府,自然有权知一府事。只要生在江阳,事无大小,他都有权决定、有权做主。
可他竟然会因为是“第一桩事”而审慎斟酌着对待,并且并不羞愧于将其在旁人面前讲出来。
文玉的目光变得柔和,似有一丝无奈。
宋凛生还真是通透豁达,澄明无暇之人。
“自我与穆大人查到一些线索之后,便去信向兄长讨教。”
他大兄早入翰林、乃是天子近臣。这些年的宦海沉浮,莫说经他之手,便是看过听过的案子也不下千百。向兄长讨教,受他点拨,定然能有所领悟。
雪白的信笺在宋凛生玉脂似的指尖展开——
“若真有实证,该如何为贾大人此事定罪判罚。”
信上的笔迹在宋凛生的眼前缓缓显出,他看后一默,随即若有所思地凝眉静坐。
文玉见他一句话也不说,便觉得奇怪,她挪着凳脚凑过去,“如何?信上说什么了?”
宋凛生不答话,只是将那信纸摊在手心,捧着给文玉看——
论是非不论利害,论逆顺不论成败。【注】
文玉唇齿轻动,念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忍不住看向宋凛生。
“这是何意?”这上头的每一个字她如今都认得,可是连成一串,偶尔还是有不能意会之处。
宋凛生突然轻笑一声,可怜他苦思冥想,踟蹰着难下定论。
兄长这一番话,直截了当地将他点醒。当初他是缘何被贬,临行前又是如何答应父亲和兄长的?
他说他定然秉公执法、守护清明。
既如此,也就没什么好举棋不定的了。
“这是说,人生于世,要讲究是非对错,而非利害得失;要斟酌顺逆情理,而不图成功失败。”宋凛生想通了个中关窍,不再纠结,他柔声同文玉解释,未有一丝不耐。
“原来如此……”文玉喃喃地重复着这两句话,只觉得唇齿生香、韵味悠长。
看来,凡人的智慧她还是没有吃透。上回那八口书箱,也并未囊括这世上所有的学问。
文玉眼波一转,求知欲在此刻达到了顶点,“宋凛生,将你院中的书籍再借给我读一读?”
宋凛生双眉上扬,略有些意外,“嗯?不知小玉这回又想看些什么呢?”
“古籍孤本?经学道法?”文玉努努嘴,一时想不起来,“什么都行,最好和你兄长信上写的差不离,最好!”
宋凛生闻言,俯首瞧了瞧手上的信纸,他轻笑着摇头,没想到小玉会对兄长信上所写感兴趣。
“好,你想看什么都可以。”
“回府让洗砚找出来给你送到观梧院去。”
宋凛生唇角噙着柔和的笑意,双目似水波一般注视着文玉。
洗砚点头如捣蒜,公子一发话,他便在心中盘算着待会儿回府给文娘子找哪些书册。
只是想着想着,洗砚猛地抬头,“哎呀——”
他这一声实在太响,即便是对他的莽撞习以为常的宋凛生,也忍不住抬首看向声音的源头。
文玉原本托着两腮的手掌也没来由地放下,有些许紧张地盯着洗砚,真不知他又会问出什么令人难以应对的话来。
没想到她原本担心的宋凛生什么也没说,倒是洗砚,一问一个准。
“怎么了?”文玉双眉倒竖,鼓着两颊,忍不住先开口问道。
洗砚一脸无辜,盯盯文娘子,又看看自家公子,欲言又止。
原本不是什么大事,可他方才一来一去的倒忘了回禀,直至公子提起府上,他这才想起来。
“何事?”早知他的鲁莽,宋凛生也不感到奇怪,“你但说无妨。”
洗砚鼻子眼睛皱成一团,听公子发了话,这才犹豫扭捏着说道:“我从陈书吏家回来的路上,遇到了宋伯。”
“宋伯?”文玉念道,眼下大白天的,在街上遇见宋伯有什么稀奇?他出门采买也说不定呢。
宋凛生不出声,只静静地等待下文。
洗砚偶尔是有那么一两回的不靠谱,但他从来不会说无用的废话。
“宋伯说是去请郎中。”洗砚面上的吞吐转为担忧,“阿沅的那个名唤彦姿的弟弟,昨日吃了药还是不见好。”
昨夜他留在府中照看,郎中看诊之后也没说个什么具体的病症,只说要多劝这阿弟用饭,自然强健。
“不肯出门、不肯用饭,说是今日连阿沅都不见了。”
洗砚叹气,这到今日都一口不吃,如何强健得起来啊?
“什么?”文玉噌地站起身,“不吃不喝不见人?”
这怎么了得?就凡人这副皮囊,三天不吃,恐怕就要一命呜呼、驾鹤归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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