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会议室的空气凝固如冰。琴酒指尖的香烟已燃至尽头,灰白的烟灰簌簌落在他的黑色风衣上,他却浑然不觉。长桌对面,郑鹤岁感到后背的冷汗正一点点浸湿衬衫——接连的“意外”,从军火交易被红方精准拦截,到毒品运输车遭警方临检,线索似乎隐隐约约指向了他这个参与过外围技术环节的新人。
他知道这一刻迟早会来。在经历了“信息污染”和“技术性拖延”后,他就在等待这场必然的审视。他大脑中《生存指南》的核心准则正在高亮闪烁:价值至上,无知护体。
“上次运输车辆的GPS,是你做的最终检查?”琴酒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如同结冰的湖面,锁定了郑鹤岁,带着解剖刀般的穿透力。降谷零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搅动着杯中的咖啡,仿佛事不关己,但郑鹤岁能感觉到,对方的注意力如同无形的蛛网,笼罩着整个房间。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但郑鹤岁的大脑却进入了一种基于恐惧的、超频般的冷静。他深吸一口气,没有躲闪目光,而是用一种带着技术员特有的、紧张但力求准确的语气回答:“是的,琴酒先生。是我做的出发前最后检查。”
他没有等待更严厉的质问,而是主动从随身的工具包(而非普通背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夹,双手平放在桌面上,推向琴酒。“这是我事后根据记忆和公开技术资料绘制的该型号GPS设备结构示意图,以及我对当天检查流程的完整复盘报告。”
图纸远比临时草图精密,上面用清晰的工程线条标注了各个模块,并在“天线接口”和“频率调节模块”旁用红色小字标注了“疑似设计公差,易致虚接”及“调节旋钮卡口非标,需专用工具”。
他的手指点在“天线接口”部位,解释道:“标准作业流程中,对于这种外置天线接口,只要求目视确认连接。但我复盘时认为,该接口可能存在‘虚接’隐患,在车辆持续震动中会导致信号断续。这是我工作的疏忽,未能超越流程,考虑到潜在的设计缺陷。”他巧妙地将“破坏行为”包装成了“未能发现的、更深层次的技术隐患”。
就在这时,琴酒从风衣内袋里取出一个小号证据袋,里面装着一个微型GPS模块,与车上用的型号一致。“这是在查获车辆附近发现的备用模块,”他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千斤重压,“它的频率调节旋钮,有被非标准工具调整的痕迹。”
郑鹤岁的心猛地一沉,但脸色只是变得更白了一些——这倒是完全真实的反应。他没有惊慌失措地四处张望,而是紧紧盯着那个模块,仿佛在努力回忆技术细节。
“我……想起来了。”他声音干涩,但语速刻意保持平稳,符合技术员回忆问题的状态,“当天,‘老鼠’先生确实催促我快速检查车上所有同型号备用设备。时间仓促,我使用的是随身多功能螺丝刀上的批头。现在回想,那个批头与旋钮的专用卡口并非完全匹配。”
他抬起头,看向琴酒,眼神里是技术员意识到问题根源后的恍然与自责,“如果当时用力稍大或角度略有偏差,确实可能留下非标准痕迹。这一点,是我工具选用不当和操作疏忽,我应该在报告里补充进去。”他再次承认了一个“操作失误”,却完美解释了最关键的物理证据。
琴酒沉默着,那沉默比任何斥责都令人窒息。他的目光在郑鹤岁脸上、那份报告以及证据袋之间来回扫视,像是在评估一件出现了瑕疵但核心功能尚存的工具,是否值得立刻销毁。
降谷零此时才仿佛刚从咖啡的醇香中回过神,他放下杯子,用一种属于“波本”的、略带玩味和客观的语气插话,他没有看郑鹤岁,而是对着琴酒说:“听起来像是新手技术员常犯的、过于依赖通用工具而忽略专用性的错误。不过,能事后主动复盘到这一层,并且想到设计缺陷,这种思路……倒不算完全没有价值。”
他的话,没有直接求情,而是从一个看似中立的角度,点出了郑鹤岁的“失误性质”(低级技术错误)和“剩余价值”(复盘能力),引导了判断方向。
终于,琴酒开口,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你的价值,在于像精密零件一样,稳定、无误地运行。记住,这是最后一次‘疏忽’。”他没有碰那份报告,目光却如同实质般压在郑鹤岁肩上,“扣掉你本季度奖金。接下来你经手的每一个环节,记录副本直接送交我审核。”
“是,琴酒先生。我明白。”郑鹤岁低下头,真切地感到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这不是信任,这是基于剩余利用价值的、暂时的、且处于绝对监控下的容忍。这与第3章结尾琴酒的警告形成了残酷的呼应。
走出会议室,郑鹤岁的腿有些发软。降谷零从后面跟上,与他并肩走了一小段,在无人的走廊转角,用仅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平静地说:“应对得不错。技术细节是最好护甲。”
他的夸奖仅限于此,随即语气转为告诫,“但琴酒的亲自审核意味着你失去了所有缓冲。下一次,‘操作’必须零容错。”
郑鹤岁苦笑着,擦了擦额角的冷汗:“我明白。谢谢……刚才的话。”
降谷零淡淡看他一眼,眼神里没有任何暖意:“你活着,并且保持现有位置,对我更有用。这是唯一的原因。”他的话冰冷而现实,再次明确了这场联盟纯粹基于利害关系的本质。
回到宿舍,郑鹤岁没有立刻瘫倒,而是打开了《生存日志》加密文档。
事件:琴酒的质询(GPS事件后续)
策略:预先准备技术报告,将行为定性为“技术疏忽”与“流程漏洞”,利用专业身份化解直接怀疑。
结果:生存。信任度:降至冰点,监控等级升至最高。
反思:1.物理性干预风险极高,未来需完全转向信息层面。2.与安室(波本)的“合作”需更加谨慎,其帮助仅为维持工具可用性。3.必须快速提升不可替代性。
他关掉文档,看着桌上的N2真题和数控课本。路,只有一条:让自己变得更有价值,直到能找到离开的这个地狱的出口。而窗外东京的夜色,依旧霓虹闪烁,仿佛无数双监视的眼睛,从未眨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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