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我要求等等再说,你不责备我吗?&rdo;罗贝尔问。
&ldo;我?一点儿也不。&rdo;
&ldo;到底怎么了?要是你认为那些集中营与我无关,那你就错了。&rdo;
&ldo;恰恰相反。&rdo;我说,&ldo;我今天才意识到一遇到什么事情就忧虑不安,这真不该。事情也没有那么重要,它们都在变化,都会有个头,说到底谁都会死的:一了百了。&rdo;
&ldo;啊,这只不过是逃避问题的一种方法。&rdo;罗贝尔说。
我打断了他的话:&ldo;除非问题本身就是逃避事实的一种方法。显而易见,&rdo;我补充道,&ldo;当人们认定生命才是真实的,那死亡的念头便似乎是一种逃避。但是,反言之……&rdo;
罗贝尔摇摇头:&ldo;两者有差别。人们是用活着来证明他所选择的是相信生命;如果人们真心相信惟有死亡是真实的,那他就应该自杀。实际上,自杀也决不拥有这种意义。&rdo;
&ldo;人们继续活下去也有可能是因为糊涂和怯懦。&rdo;我说,&ldo;这样活着最容易不过了。但是这绝对证明不了任何东西。&rdo;
&ldo;首先,自杀很难做到,这一点很重要。&rdo;罗贝尔说,&ldo;再者,继续活着,决不仅仅是继续呼吸。谁也不可能永远无动于衷。你有你之爱,你也有你所恨,你愤慨,你赞美,这就要求你承认生命的价值。&rdo;他轻轻一笑,&ldo;我是安宁的。我们就集中营,就其他的一切都还没有结束争论。面对令你痛苦的某些事实,你和我,和所有人一样都感到无能为力,于是你便逃避到一种普遍的怀疑主义之中去,但是这不是心甘情愿的。&rdo;
我没有作答。显然,我明天又会讨论许多东西,但是,这就证明了他们在我眼里已经不再显得无关紧要了吗?倘若如此,我也许会又重新开始自己欺骗自己。
第二个周六,纳迪娜和朗贝尔来到了圣马丁。他们俩似乎不再那么和睦,吃晚饭时,纳迪娜没有开口说话。朗贝尔两天后就要去德国调查苏联管辖区内的集中营的事情。罗贝尔和他一致避免谈及问题的实质,但却热烈地商谈着调查的具体方法。
喝咖啡时,纳迪娜发作开了:
&ldo;这件事情纯属荒诞!那些集中营当然存在。这可耻,但也必不可少:社会就是如此嘛,谁也无能为力!&rdo;
&ldo;你总是轻易表态!&rdo;朗贝尔责备地瞪了她一眼,&ldo;摆脱那些让你痛苦的事情,你可真有本事!&rdo;
&ldo;可是你,你总不表态!&rdo;纳迪娜挑衅地说,&ldo;算了吧!你是巴不得对苏联有坏的看法!这样你就可以去游、去逛、去显示你自己多了不起:这多好。&rdo;
他一耸肩膀,当时没有答腔,可夜里他们俩准在小屋里吵过了。第二天,纳迪娜带着一本书在起居室里呆了一天,可书却一页也没有读。找她说话也是白搭:她对我爱搭不理。晚上,朗贝尔在花园里叫她,她动也没有动一下,朗贝尔便进了屋:
&ldo;纳迪娜,该走了。&rdo;
&ldo;我不走了。&rdo;她说,&ldo;我只要明天上午10时到《警觉》杂志社就行了。&rdo;
&ldo;可我告诉过你我今晚得回巴黎去,我要去见一些人。&rdo;
&ldo;那就去见呗。这你又用不着我。&rdo;
&ldo;纳迪娜,别发蠢了!&rdo;他不耐烦地说,&ldo;我只跟他们在一起呆一个小时。我们说定一起去中国餐馆的。&rdo;
&ldo;我改变主意了,你也有过吧。&rdo;纳迪娜说,&ldo;我呆在这儿。&rdo;
&ldo;这是我行前我们最后一个夜晚了。&rdo;朗贝尔说。
&ldo;这是你自找的!&rdo;她说。
&ldo;那好,明天见。&rdo;他粗声粗气地说。
&ldo;明天我忙着呢。等你回来见。&rdo;
&ldo;噢!要是你愿意,就永远别见。&rdo;他气呼呼地嚷叫道。
他关门而去。纳迪娜看了我一眼,也开始嚷叫了起来:&ldo;千万别骂我错了,什么也别对我说,我知道你会对我说些啥,那跟我无关。&rdo;
&ldo;我还没有张嘴呢。&rdo;
&ldo;让他去游逛吧,我才不在乎!&rdo;她说道,&ldo;但是在决定之前,他也该听听我的意见呀,我恨别人撒谎。这次调查没那么急,他还不如当面对我说:我想一个人呆着。因为问题的实质就在于,他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为他那亲爱的爸爸哭泣。&rdo;
&ldo;这很正常。&rdo;我说。
&ldo;正常?他父亲是个老混账。首先,他本来就不该与他重归于好;如今又像个小孩似地为他哭泣。他哭时真流着泪,我看见了!&rdo;她以得意的口吻说道。
&ldo;那又怎么了?这并不羞耻。&rdo;
&ldo;我认识的男子中没有一个会这样落泪。最糟糕的是他悲中加悲,硬说他家老头儿是被别人故意害死的。&rdo;
&ldo;这也不是不可能。&rdo;我说。
她脸霍地发红:
&ldo;不可能害朗贝尔父亲!真荒唐!&rdo;她说。
吃罢晚饭,她到野外游逛去了,直到第二天早饭时才又照面。她一副责备而又贪婪的神态,把刘易斯的第一封信递给了我。
&ldo;有一封美利坚的来信。&rdo;她又添了一句:&ldo;从芝加哥来的。&rdo;她边说边用两只眼睛紧紧地打量着我。
&ldo;谢谢。&rdo;
&ldo;你不拆开?&rdo;
&ldo;没什么急事。&rdo;
我把信放在身边,喝茶时尽量不让自己的手颤抖。我就像刘易斯第一次把我紧紧地搂在他怀里时,难以支撑这具散架的躯体。罗贝尔前来救助,他给纳迪娜提出许多有关《警觉》杂志的问题,直到我找到了借口,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我的手指是多么的笨拙,拆信时,把里边的那页黄颜色的信纸也撕破了。刘易斯就要神奇地从这页信纸中出现,令人消魂。信是用打字机打的,写得欢快、客气但空洞,我一时惊愕地凝望着信末的签名,它就像一块墓石般残酷无情,即使读上百遍,把它读烂了,我也无法从中挤出一句新的话语,挤出一个微笑、一个亲吻,我尽可以重新等待,但是,等到最后,得到的仍然是一页空纸。刘易斯呆在芝加哥,他在继续生活,没有我他也仍然在继续生活。我走到窗台旁,凝望着夏日的天空、幸福的树木,终于明白了我的痛苦只不过刚刚开始。仍旧那般沉寂,但是,已经没有任何希望,这种沉寂将永远持续下去。一旦我们的躯体不再接触,我们的目光不再汇合,我们俩还有什么共同的东西?我们的过去已经忘却,我们的未来已经消失,周围的人们讲的已经不是共同的语言,连钟声也在讥笑我们:这儿是阳光闪耀的清晨,那芝加哥的房间里是沉寂的黑夜,我们再也不能相约,哪怕相见在苍天。不,他和我之间不存在任何通道:除了我喉间的这阵阵呜咽。可连这呜咽声我也在尽力抑制。
幸亏波尔来电话,让我这天去看她。也许在分担她的忧伤的同时,我最终能忘却自己的悲伤?我坐在公共汽车里,身边挨着纳迪娜,她正在用心不良地算计着什么。我暗暗地自问:最终会习惯吗?我会适应吧?我在巴黎的街头可以遇到成千上万的男人,他们都和刘易斯一样长着两只胳膊、两条大腿,可绝没有他那样的脸庞。天底下的男人那么多,可却没有一个与他那么相似;天底下的道路一条条,可却没有一条通向他的怀抱;爱情的话语何其丰富,可却没有一句向我倾吐,这真不可思议。温馨与幸福的希望随处都从我身边轻轻掠过,但那春日的温柔却从未潜入我的躯体。我慢慢地沿着河畔走去。我回家不久,波尔曾作了巨大努力来到我家中,快乐地收下了我从美利坚带回来的礼物,可是她在听我的所见所闻,回答我的提问时却仍旧是一副心不在焉的神情。我回来后尚未去过她家,可我惊诧地发现这大街小巷就像波尔一样,仍旧是那么熟悉。我不在家的这段时间里,一切都没有变化!什么事情都未曾发生过,仍旧是以前的那些招牌:&ldo;专营撒克逊珍奇鸟类&rdo;,拴在窗台栏杆上的那只小猴子也仍旧在剥花生吃。一个流浪汉坐在石阶上,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身边的一捆破衣烂裳。当我推开大门时,门仍旧撞在一只垃圾桶上,连地毯上的每一个窟窿也原封不动。耳边响起一阵久久不断的电话铃声,波尔裹着一件有些褶皱的丝质晨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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