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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第1页）

郗半民一进屋，大家更加兴奋，发亮的眼珠子围着他转，好象要从他身上找到可笑的事情。

&ldo;那捂嘴，想吃点嘛药?&rdo;那小伙子又逗弄他，脸上溢满调皮捣蛋的劲儿。

&ldo;我这几天闭眼。&rdo;郗半民认真地说。他不大分得出别人是否取笑自己，便摘下眼镜，给大家看。他左眼红肿，好象一个大红果儿。

&ldo;好呵，说捂嘴，你要这样子在胜利路上一站，保管所有车辆都停住--人家以为你这是红灯信号哪!&rdo;这小伙子机灵得很，抓到话茬，俏皮话说来就来。他的后腰上别着钳子改锥，一看就知是个电工。

在大伙的笑声里，郗半民赶忙戴上眼镜，请兰燕给他瞧病。兰燕也不看他，却冷着口说：

&ldo;我没能耐看你这种病。你去卫生院吧!&rdo;

&ldo;不行，白大夫。&rdo;郗半民马上焦急起来，&ldo;羽毛画组等着要样子呢!你给我点眼药水滴滴，叫它别总流眼泪就行。&rdo;

兰燕膘他一下，说：&ldo;这是急性角膜炎，滴眼药不成，除非打针!&rdo;她说着把身边的针盒用劲儿拍得啪啪响。

旁观者明白，郗捂嘴胆小，兰燕这是故意吓唬他。谁知郗半民活忙心急，认头挨一针，顿时引得屋里这几个小伙子兴致大发。&ldo;郗捂嘴，快，脱裤子，把屁股露出来!&rdo;那电工小伙子立刻叫道。

&ldo;王宝，你起嘛哄，这么多人……&rdo;郗半民手挡着嘴说。

&ldo;王宝，你对人家老九别讲粗话。你应当说--&rdo;另一个长脸的小伙子说，&ldo;您请卧下，高抬尊臀……&rdo;

笑声贯满屋子。郗半民显得很紧张。那名叫王宝的电工小伙子叫着：&ldo;你这屁股怎么跟房子的分配方案一样见不得人?今儿我们非看不可了。哥几个，来，帮帮他忙。&rdo;王宝闹得最欢，他是诚心吓唬郗半民取乐。

还有一个长得黑生生的胖小子从旁起哄闹着：

&ldo;郗师傅，捂嘴干嘛，捂屁股呀!&rdo;

屋里两个女工立刻吓得失嗓门叫着，夺门跑掉。郗半民死抓着裤腰带，扭着屁股，生怕这几个不知轻重的小子上来扒裤子。兰燕忽然气势汹汹朝王宝他们骂道：

&ldo;你们再要没脸没皮地胡闹，我就轰你们啦!&rdo;

若在平时，这几个小子非跟兰燕耍几句贫嘴不可，但今天不敢，兰燕那副气哼哼的样子叫他们不敢闹得过分。开玩笑的深浅，不在自己，而在对方。

那个络腮胡子的大个子，是保全车间的钳工刘来。他说：

&ldo;算了吧，哥几个，别拿人家老实人开涮了!&rdo;

刘来在这几个小伙子心中有些威信，郗半民这才从威胁中解脱出来。他左手在胸前抓住裤腰往上提，右手绕到背后把裤子谨慎而不情愿地退下一小截，露出肥嘟嘟一块肉。兰燕用镊子夹着浸了酒精的棉球抹一下，飞快把针戳进内里。可能她心里有股气，用劲就过猛。&ldo;哎哟!妈哟!&rdo;郗半民不觉疼得一挺肚子。

打针的就怕人家说疼。兰燕没好气地说：

&ldo;凑合点吧!好处都叫你们老九捞走了。赶明儿，住进新房子，嘛病都没了。&rdo;

这几句话打她那又薄又快刀片一样的嘴唇中间吐出来，字字好象带着刀刃。郗半民听了，摸不清头脑，只好&ldo;嘿嘿&rdo;陪笑应付。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旁边那几个精明小子，从兰燕这几句话仿佛一下子猜到她耍脾气的根由。没等他们用话往深里探一探，技术股的股长伍海量闯进来。伍海量是个五短身材的矬子，比普通人还矮半头，其貌不扬。他窄脑门，方下巴，大嘴叉总张着，好象钱罐的投钱孔，大鼻头往上翻，鼻眼直对人。有一次，电工王宝装电扇时，假装搞错而故意把插头往他鼻子上插，这事也算他的一件提起来就叫人大笑不止的轶事。在厂里，人人都叫他&ldo;武大郎&rdo;，不知由于他个儿矮又偏偏姓&ldo;伍&rdo;，还是因为他那模样不错的老婆和他离婚，另嫁了别人。

他一头进门，就往屋里一张张脸上看，象是找人。

&ldo;找西门庆吗?&rdo;王宝笑嘻嘻说。

&ldo;闭住你的烂嘴。我找--哎，这小子在这儿!&rdo;伍海量一眼瞧见倚在墙边儿的邢元，立刻眉开眼笑，&ldo;快跟我来，邢没准儿!&rdo;他这一笑，五官挤在一起，象个于柿饼。

邢元没动劲，帽子造着脸。

伍海量上去一把抓过帽子。邢元闭着眼，好象睡着一样。伍海量打趣道：

&ldo;唷，你小子成佛啦!&rdo;

邢元忽然睁开眼，目光挺凶。旁边几个工人互相递眼色，意思是伍海量没长眼眉，专往烧火炉子上撞，看来准有乐儿在后边。刘来不声不响换支烟，紧抽两口提提兴致，一只手摸着自己下巴上的硬胡茬，好象等着瞧这意料中的大戏。果然，两天来一言不发的邢元开了金口：

&ldo;武大郎，你是厂里第二号大学问，我是头号文盲。我斗不过你。你有能耐跟关老爷（厂长关国栋的外号）用不上，可别找兴我。我姓邢的没招没惹你!&rdo;

伍海量看他神色不对，不明根由，却知道这小子不好惹，便赶忙换个口气说：

&ldo;我打一早就找你。找你整整两个小时，哪知你在这儿呢!&rdo;

邢元把小白脸绷得硬梆梆，没好气地说：

&ldo;你找我两个小时，我还找你两个小时呢，也没找到你。我找不到你，你能找到我?&rdo;

旁边几个工人一听邢元这机灵巧妙的答话，不觉都啧啧称绝。伍海量无言对答，只好说：&ldo;外贸退回那两万个长了霉的彩蛋得赶快拉回来。怎么，你今儿不大舒眼?&rdo;他用柔和的话哄着邢元，生怕邢元给他一个硬钉子，&ldo;不过这事还非得你不行。没你办不成。嘿嘿……&rdo;

虽说伍海量曾是轻工业技术学校的学生，但在工厂混油了，天性和善，学不会心硬手狠，却早学会了厚皮赖脸。

&ldo;少来这套!别把我往高处抬，再撒手掉我!老伍，这事你少管。你是管技术的，生产归人家关老爷和王大拿管，彩蛋出问题有你的嘛?你想当厂长?好吧--&rdo;他一手从伍海量手里拿过帽子，不管歪斜地扣在头上，然后交盘手臂，往肚子上一放，扬起下巴说：&ldo;你先分给一间房子吧!你要是象那帮头头们答应了不算，哼，秃蛋再来求我!&rdo;

这两句话，等于把他两天来装病怠工的底儿泄了。原来这小夫妻俩阴阳怪气，闹罢工，撂挑子，是给头头们一点颜色看：房子分配方案一直是个谜。那几个工人一听邢元的话里有蹊跷，便撬乎着说：

&ldo;邢没准儿，我们都听说，房子不是你稳拿一间吗?&rdo;

&ldo;稳拿?狗屁!这回公司的工作组一来，戏法又重变了。我那间吹了!&rdo;

王宝接过话说：&ldo;吹不了!凭什么吹?谁敢?你告我，咱哥儿们拿三百八的电电死他!&rdo;这话好象是为邢元打抱不平，实际是挤他往下说。

&ldo;谁说不敢?这工作组是公司新来的那个姓贺的书记派来的。我早就听说过，这个姓贺的原是局技研所的所长。新官上任三把火，人家正想做出点样儿给别人看。咱厂那群捞不上房子，急了眼的，腾起哄，往上反映。要不公司会来插手?&rdo;邢元气哼哼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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