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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第1页）

一辆&ldo;野鸡红&rdo;骡子拉的带篷木轮车，驶出人马纷乱的镇子，颠在去往獾子洞的土路上。徐德龙一身新衣骑马随车而行，拉车的骡脖子上的铃铛哗啷哗啷响彻乡间的原野。

赶车人穿着整洁，同与他并行的徐德龙唠着嗑：&ldo;四爷是獾子洞老户吗？&rdo;

&ldo;六七十年喽，獾子洞村还是我祖太爷给起的名。我祖太爷是前清朝的举人呢！&rdo;徐德龙滔滔讲起祖辈的辉煌，被迫逃荒这一节没提。

三岔路口出现。

&ldo;走里股，我们绕道到常熟庄，然后再去獾子洞。&rdo;徐德龙指明行走的路线。

挡风遮阳的缎子车帘掀开，丁淑慧和徐秀云挨排坐着，她们俩在唠丁家被胡子抢劫一事。

&ldo;胡子盯上我家后，派人以找口水喝为名掏我家的底细，胡子黑话叫&lso;望水&rso;，我爹是出了名的&lso;丁善人&rso;，给&lso;望水&rso;的胡子烧水沏茶。结果什么底儿都叫胡子给掏去了。&rdo;

徐秀云握住丁淑慧的手，听她讲述。

&ldo;像我们家，修不起炮台又雇不起炮手，防胡子全靠我爹抱着那杆老沙枪，我就一个弟弟，天生的苶傻，二十来岁，自己照料不了自己。胡子见我家有几十垧地，一挂花轱辘牛车，又老弱可欺……我爹我娘我弟弟，他们三个都死在那个晚上。&rdo;

几年前丁家被抢劫。一弯钩月被絮云完全遮住，黑暗中胡子大拒发出命令：

&ldo;弟兄们，压！&rdo;

马蹄声惊起一屯狗吠，本来亮着的几户灯光蓦然熄灭，常熟庄一片漆黑。

汪！汪汪！丁家土院内狗狂咬。丁父一骨碌爬起来，一边摸到沙枪，朝里装沙子、火药，一边喊老伴、儿子：&ldo;快，快藏起来，胡子来啦。&rdo;

胡子的马跃过院套矮墙，一匹又一匹。丁父端着沙枪出屋胡乱放一枪，他没想打胡子，是吓唬胡子。岂不知，这一枪非但没吓退胡子，因伤了大柜的马腿，惹出大祸，下面的全家人被杀，便与此有关。

丁母拽着傻儿子往外逃，胡子已封住出院的路，情急之中她告诉儿子道：&ldo;躲到空缸里去，头顶着盆。&rdo;

傻儿子朝摆放在窗台下的一溜大缸走去……丁母为引开胡子的注意，喊骂一声：&ldo;丧天良的胡子！天打雷劈死你们！&rdo;

胡子拨马追过来，开枪击中丁母。一个胡子一枪撂倒丁父……

路面有跩骡车的车帘颠落下来，徐秀云伸手卷起，掏出手绢擦下自己的眼角问：&ldo;藏到缸里的老弟呢？&rdo;

&ldo;我家的缸有一口是空的，另几口缸装泔水、马料，那空缸专门为躲胡子用的。可是……弟傻呀，他跳进了泔水缸，淹死了。&rdo;

&ldo;真是不幸啊！&rdo;徐秀云给丁淑慧揩眼泪。

骡车停在丁家老院前，眼前一片废墟，房子坍塌，打碎的半截缸还在。徐德龙驱马朝院里走。

&ldo;下车吗？徐太太。&rdo;赶车人问。

&ldo;不，看一眼就行啦。走吧，还要到坟茔地去，给他们送钱（烧纸）。&rdo;丁淑慧说。

骡车赶进獾子洞村，引来村民羡慕的目光。

一所土房的障子里，劈柈子的农民停下手中的活计自语道：&ldo;真阔气，小车子！&rdo;

一个拾粪人撂下粪箕子，驻足观望。赶车人牵着骡缰绳，骡车在村内穿行，乡下很少有带篷的骡车来，它相当于今天中档轿车，普通老百姓坐不起。

第十一章家园沦陷（4）

一个中年汉子正在自己门前小菜园子里莳弄菜，骡车经过时，他从黄瓜架里钻出来，咬着一根弯弯巴巴的黄瓜。

&ldo;我听见&lso;响串子&rso;声。&rdo;黄瓜架里的女人说。

&ldo;&lso;野鸡红&rso;大骡子拉车，保准儿去徐家串门的。&rdo;

&ldo;哪辈子咱也坐回骡车呢？&rdo;女人羡慕道。

&ldo;你没长那富贵屁股。&rdo;中年汉子挖苦道，&ldo;瞧你那屁股穷嗖嗖的样儿，坐得了那高级玩艺儿，做梦吧你！&rdo;

&ldo;大喜啊！四爷带骡车回家来啦。&rdo;谢时仿兴冲冲跑进来说。

&ldo;骡车？&rdo;徐德富放下手中正读的线装书《论语》，说，&ldo;这倒是令人想不到。&rdo;

&ldo;骡车，&lso;野鸡红&rso;骡子，绿色辕幔。&rdo;谢时仿描述道。

&ldo;今早晨，有一蜘蛛垂丝面前，久驱不去。&rdo;徐德富喜形于色道，&ldo;此乃早道喜晚道财也！&rdo;

徐德富率家人涌到大门外迎接，骡车停住，赶车人将一只脚凳放下。丁淑慧着绫罗绸缎，金银首饰，珠光宝气，并化淡妆，阔太太模样。跟着徐秀云下车，惊讶了满院人的目光。她的装束扎乡下的眼睛，&ldo;改良旗袍&rdo;腰身很瘦，显现人体曲线，开契很高，露出穿丝袜的雪白大腿……头发梳成扁形高髻，上插一朵卷莲花。

徐德富望此郁郁不乐。

&ldo;秀云，来见大哥。&rdo;徐德龙叫过来徐秀云。

&ldo;大哥，您好！&rdo;徐秀云落落大方地道。

&ldo;好，都进屋！&rdo;徐德富表情淡漠。

前院，妯娌四人‐‐徐郑氏、二嫂、丁淑慧、徐秀云一边烧炕，一边说笑。

&ldo;你们俩也别老空着……&rdo;徐郑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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