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她知道,只要她还在行走,神明就还没有被彻底遗忘……
这片荒漠终究走了出去,她找到了一个府邸。
那是一个已经荒废的地方,就连曾经的葡萄园也死了。
或许是那场连绵不绝的大雨淹死了它的根系,又或许是漫长的荒芜终于耗尽它们最后一点的生机。
藤蔓干枯蜷缩,风一吹,就能发出细碎的断裂声。
拉弥亚的黑袍扫过枯枝,那些早已经风化的葡萄藤便在她的身后簌簌凋落,化为风中的尘埃。
这座府邸的墙壁上爬慢了某种野生的藤蔓,不是葡萄,而是更加顽强的寄生植物,它们活过了那场灾难,野蛮地生在这里,覆盖了石墙的每一寸。
甚至从窗户的边缘缝隙钻了进去,像是要吞没这座建筑最后的体面。
她伸手拨开垂落的藤蔓,指尖刚刚触碰到大门。
门扉轻轻一推,就发出垂死般的呻吟,轰然倒塌。
尘埃飞扬之间,拉弥亚看清了眼前的一切。
这里曾经是某个贵族的宅邸,曾经也有过管家精心打理,如今却成了荒芜的地方。
她缓步走入,黑袍拂过地面,扬起灰尘。
大厅里,水晶吊灯砸落在地上,碎片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墙上挂着许多张油画被湿气腐蚀了,鲜艳的颜料剥落了,只剩下模模糊糊的色块,以及氧化的黄色。
而在壁炉的上方,挂着一张巨大的肖像画。
画中的脸已经被霉菌覆盖了,只剩下少女半截优雅的脖颈,和一只搭在椅子上的手。
也许记得她长相的人都死绝了。
拉弥亚凝视了片刻,伸手触碰,画框在她的手下破碎,连同那副画一样。
沿着台阶往上,拉弥亚站在一扇门前。
门的门锁早就被铁锈腐蚀了,铜绿色爬上了铰链,她只是伸手,咔哒一声,门就开了。
灰尘在这突如其来的气流中翻滚,像是一群受到惊讶的飞蛾。
这里一片狼藉。
高窗投下一束惨白的月光,照亮漂浮的尘埃,也照亮地上散落的牛皮纸。
它们堆积如山,有的已经泛黄卷边,有的则是像被刚撕碎不久。
拉弥亚弯腰,她低头看着。
上面的文字扭曲重叠,像是被一个人用不同的手,在不同的时间中反复书写又涂改。
有一些地方的句子被划掉了,有些段落干脆被墨水染成漆黑。
还有许多只是被指甲抠出了窟窿。
那些泪水,那些血,通通都留在了这里。
拉弥亚几乎能够想象出那个画面。
预言的少女曾经在这里踱步,愤怒地撕碎自己写下的命运,又癫狂地投身另一个命运的线当中,她的指甲在墙壁上留下深深的沟壑,那些被拖行的痕迹,从书桌延伸到墙角,像是某种困兽的挣扎。
窗台上累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唯独一个地方被磨到光滑。
有人曾经无数次坐在那里,望着窗外,等待着永远不会回来的人。
就如同自己那样。
拉弥亚的心被狠狠刺痛了一下。
拉弥亚走到书桌前。
桌面上摊开的纸上,有一个反复被书写的名字。
“莱娜”
整张纸密密麻麻写满了同一个名字,字迹从工整到狂乱,最后几乎成了颤抖的划痕,力透纸背,像是要用笔锋将这张纸撕碎了。
角落里,有着另一行字。
“如果连我都忘记了你,那么还有谁会记得你呢?”
拉弥亚沉默了。
她见过太多的执念,然而这一张纸让她感觉到一种冰冷的窒息感。
如今身为命运的那条银蛇,曾经也是凡人。
那个少女曾经义无反顾地投身于命运当中,想要拯救那个名为莱娜的人。她试过千万种方式,目睹过千万次对方的死亡,重来过千万次。
可是每一次,命运都会以更加残酷的方式将莱娜夺走。
到最后,艾莉丝已经分不清自己是拯救莱娜,还是在被命运所折磨。
她开始写下名字。
一遍,又一遍。
像是害怕自己真的疯掉,害怕某一天醒来,就连莱娜是谁都记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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