裂鼓未息,余音如鬼哭,穿透重重宫墙,直往龙床深处钻去。
帐幔低垂,金钩微晃,映得榻上那张脸愈发惨白。崇祯帝朱由检直挺挺地躺着,双目圆睁,仿佛仍在瞪着煤山老槐树上那截断枝。然而此刻,他口不能言,身不能动,唯有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青——那只被咬破的指尖,正被另一只手狠狠按在遗诏的空白处。
"皇兄,血债血偿。"
御榻旁,信王朱由检(注:此处为未来崇祯帝,其弟朱由崧)俯身,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落在龙纹锦被上。他身着亲王服饰,腰间却悬着一把不属于宗室的短刃,刃口闪着寒光,照出他眼底深不见底的漩涡。
"你......"
龙床上的人终于挤出一个字,却哑得如同破风箱。他想挣扎,四肢却像被无形的锁链束缚——那是方才一盏"安神茶"的功劳,茶里掺了西域进贡的"醉骨香",任是铁打的英雄,一盏下肚也只能任人摆布。
"皇兄可还记得,天启七年,魏忠贤倒台那夜?"信王的声音依旧轻,却像刀子一点点往肉里旋。"你亲自披甲入宫,把阉党名单念给朕听,每念一个,便命锦衣卫拖出去杖毙。血溅乾清宫,你笑着说朕为社稷除奸。"
龙床上的人瞳孔骤缩。
"可名单上第七个,是工科给事中朱国弼——我的岳父。"信王终于抬起头,眼底那片雪崩了,露出下面黑漆漆的深渊。"他因弹劾你擅权非君,被活活杖死在太和殿丹陛。我妻朱氏,当夜自缢于府中,留下血书: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然天道昭昭,龙床之债,终有偿还日。"
帐外,裂鼓声又起,似从极远处传来,又似就在帐幔之后。信王朱由检(朱由崧)短刃出鞘,刃尖抵住皇兄胸口,那里有一颗因恐惧而疯狂跳动的心脏。
"皇兄,你总说朕非亡国之君,可你忘了——"他手腕微沉,刃尖刺破龙袍,一缕血珠顺着金线滚落,"龙床之上,每一道冤魂,都是一笔债。今日,臣弟来收第一笔。"
龙床上的人突然剧烈抽搐,嘴角涌出白沫。信王却笑了,那笑容让帐幔上的金龙都黯然失色。
"别怕,醉骨香不会让你立刻死。你会看着自己的血,一滴一滴,浸透这道遗诏——"他强行掰开皇兄的手指,将那枚按了血印的诏书举起,诏书上空白处,正缓缓显出一行字:
"朕自登基十七年,上逆天道,下绝人伦,致有今日之祸,皆朕之罪。皇弟由检(朱由崧)仁孝兼备,可继大统,钦此。"
裂鼓声戛然而止,仿佛被这行血字惊呆。信王俯身,在皇兄耳边落下最后一句话:
"皇兄,你欠天下的,臣弟替你还;你欠臣弟的——"他短刃一转,割开龙袍内襟,露出里面早已备好的白绫,"用这条命抵。"
龙床上的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呜咽,仿佛要将十七年帝王生涯的怨毒全部吐出。然而信王已转身,帐幔掀起又落下,像一场雪崩后,最后的回声。
殿门开启,晨光如刀,劈进这座沉睡的宫殿。信王朱由检(朱由崧)背光而立,手中遗诏上的血字尚未干涸,而龙床深处,那具曾经至高无上的躯体,正一寸寸冷下去。
极远处,裂鼓声又起,这一次,是为新君登基而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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