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告民之书……亦当广布于冀了……曹孟德虽说唯才是举,然其本身,并未动摇士族之根基……』斐潜似乎想到了一些什么,便是笑了笑,『士元可是记得,曹孟德当年也在冀州开科举……然之如何?士元之意,某已知之……取用这旧吏陈官,某当慎之又慎。』
庞统顿时拱手说道:『主公英明!』
斐潜摆摆手说道,『你我之间,不必如此。这旧吏陈官之所以横行山东,盖民不知其害也,或知其害而不能言也……故而,定律,启智二事,还是任重道远……』
资产,很多人认为只是钱粮土地,但是实际上,知识,不管是在什么年代,都是一种资产。
士族有意的将这种资产淡化,确实是居心叵测。
只要不揭开切断士族知识垄断的锁链,依旧需要从士族那边获取治国人才,那么士族门阀就永远不会陨落。
斐潜语气平稳,『待广开蒙学,推广造纸,提倡实学,兴盛百工……届时旧士妄凭经义学问,不思进取而求世代富贵,难矣!』
当贩夫走卒之子亦可识字明理,当工匠能因技艺精湛而获厚赏尊荣,当学问不止于皓首穷经,更在于格物致用、富国强兵之时,崔琰辈所恃之『家学渊源』、『清议品评』,又能价值几何?
庞统听闻至此,也就放心下来。他担忧斐潜会按照曹操的方式去对待冀州的士族,即便是斐潜发出了新世界的檄文,但是事情也不仅仅是一两个人就能做的,如果在这个过程当中,大量的使用,或是没有进行有效的甄别,那么很有可能在河内,在冀州,以及更广阔的山东中原之地上,斐潜的新政就只能存在于口头上!
庞统特意重复强调此事,就是为了提醒斐潜。
而且这种提醒还不能说得太过……
类似于崔琰这般的人物,仅凭言词显然不足于令其改变心志,只有让他真实的看到新的改变,新的制度的洪流滚滚,才会真的去考虑一族之得失,然后去思索如何在这滔天巨变中,为家族寻求存续!
斐潜并非不知道崔琰此人蛇鼠两端,但是斐潜有信心,也有耐心。
崔琰一人心思改动,其意义不在于其能立刻说服多少河北世族,而是让崔琰将斐潜治下的这些新变化带到冀州去,虽然不免依旧会有人恐惧,有人观望,但是必然也会有人如溺水者见舟,拼命想抓住眼前的唯一机会。
正在斐潜和庞统谈话之时,忽然有兵卒急奔而来。
『报!行雒阳令大司农急报!』
……
……
汜水关头,秋风从关隘之间呼啸穿过,卷动着城楼上略显破旧的汉家旌旗,发出猎猎的哀鸣。
刘协裹着一件并不十分合体的厚氅,独立于女墙之后,远眺着西方那片苍茫而沉默的原野。他扶着冰凉的雉堞,极目向西望去,天地苍茫,唯有远山如黛,沉默地横亘在视野的尽头。那里,本该是旌旗蔽日、杀声震天的方向,是他这几日午夜梦回惊坐而起时,脑海中挥之不去的场景。
预想中骠骑军雷霆万钧的攻势并未到来。关隘依旧矗立,只有曹操留下的守军在关墙上下逡巡,他们的甲胄碰撞声和偶尔传来的号令,反而更衬出这死水般的寂静。
数日之前,当骠骑将军斐潜的兵锋并未如预想中那般直扑汜水关时,刘协暗自长舒了一口气。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对战火与毁灭的恐惧得以暂缓的庆幸。
关墙依旧,性命无虞,他依旧是名义上的大汉天子,这似乎就足够了。
似乎……
然而,这种庆幸的欢喜,并未持续太久。
一种更深沉、更彻骨的寒意,渐渐从刘协的心底弥漫开来,比这关上的冷风更令人战栗。
骠骑军的游骑,依旧宛如幽灵般,出没在远方。
偶尔刘协甚至能清晰地看到那玄甲骑士冷漠审视关防的眼神。
他们只是……
不来。
为什么不来?
这个念头反复碾过刘协的心头,带来一种奇异的屈辱感和恐慌。他见识过权臣的跋扈,董卓的骄横残暴,李傕郭汜的野蛮无序,都曾将他的尊严践踏进泥里。他也领教过所谓忠臣清流的虚伪,那些口沫横飞、引经据典的士大夫,转身便能为了家族私利将他出卖。他甚至尝过颠沛流离、饥寒交迫的滋味,在荆棘丛生的逃难路上,皇帝的身份远不如一块干粮来得实在。
可无论是跋扈、虚伪还是苦难,至少都意味着他这个人,他这个天子,还是重要的。董卓需要他登基,曹操需要他『挟天子以令诸侯』,就连那些士大夫,也需要他这块牌坊来标榜自己的正义。他是一面旗帜,哪怕被风雨侵蚀,被各种力量争抢撕扯,但终究是漩涡的中心,是棋局上最关键的那颗棋子。
然而现在,斐潜的沉默,却像是一种彻底的漠视。那强大的骠骑军,似乎只是冷冷地朝汜水关瞥了一眼,便转过头去,忙于其他『更重要』的事务了。
这种被忽略、被轻视的感觉,比任何直接的威胁都更让刘协感到刺骨的寒冷。他仿佛成了一个被遗忘在旧舞台上的角色,而新的戏剧已经在别处锣鼓喧天地开场,无人再需要他的演出。
他还年轻,胸膛里还跳动着不甘的心。
他不是那个历史上在魏宫深处禅位后、心如死灰的山阳公。他心底还藏着一些未曾磨灭的野望,一些或许天真却无比真实的侥幸。
他梦想着能真正执掌权柄,光复汉室,哪怕只是收复旧都雒阳,告慰列祖列宗。
他期待着能有机会,利用曹操与斐潜的争斗,从中斡旋,寻得一丝喘息的空间,甚至……
渔翁得利。
可斐潜的不来,像一盆冰水,浇灭了他心中残存的侥幸火苗。
斐潜不需要来『抢』他,或许意味着斐潜已经不需要汉天子这块招牌了。
斐潜是在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再来?还是在斐潜的新的规则之下,刘协和他所代表的四百年汉祚,都成了可以扫入历史尘埃的旧物?
这种可能性让刘协不寒而栗。
他紧紧抓住冰冷的砖石,似乎是要抓住大汉天下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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