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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在行星深处失去了意义。
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千年。
冰冷、孤寂、永恒……这就是林羽残留的那点核心意识所能感知的一切。他化作了雕像,思维如同被冻结在亿万年寒冰中的琥珀,只剩下维持护盾运转的本能逻辑脉冲在空旷的虚无中回荡。没有感官,没有情绪,只有无尽的守护责任如同冰冷的锁链,将他最后的意识火花禁锢在这水晶牢笼之中。硅基婴儿三条神经索的脉冲微弱得如同遥远的星尘信号,属于人类林羽的“自我”感知,早已在时间的长河里被冲刷得模糊不清。存在的本质被简化为一个坐标,一个符号,一个……冰冷的工具。
直到某一天,一种奇异的、有规律的“噪音”,穿透了厚重的地壳和沸腾的熔核,穿透了黎曼护盾精密的能量过滤网,直接作用于雕像本身那庞大的晶体结构。
嗡…嗡…嗡…
这声音并非声波,而是某种高维度的空间谐振。它带着强烈的目的性,如同精准的凿子,不断敲击着现实维度的屏障。其频率模式复杂而有序,充满了人工智慧的设计感,却带着一种林羽既熟悉又陌生的冰冷——那是纯粹的、毫无碳基温情的星际航行造物所特有的频率!
开普勒星系的星舰!它们竟然真的穿越了那理论上不可能逾越的维度风暴!
这“噪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每一次谐振的冲击,都让水晶雕像内部流转的混沌光辉产生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这涟漪,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终于惊醒了那被冰封亿万年的意识残响。
“……”一种类似思维重启的电流,极其微弱地划过林羽的核心。
星舰的谐振波如同精准的探针,开始扫描黎曼护盾的结构,分析其能量构成。它们的目标明确——那道被弥合的维度裂痕,以及维系它的核心能源!在星舰冰冷的逻辑核心中,这庞大而精纯的能量源,正是支撑漫长归途最完美的补给站!
扫描波束如同贪婪的触手,拂过水晶雕像巨大的身躯。在接触雕像心口那永恒燃烧的赤色光焰时,异变陡生!
嗡——!
赤色光焰仿佛受到了最直接的亵渎与挑衅,猛地暴涨!一股源自灵魂最深处的愤怒与守护意志,如同沉睡的远古巨兽被彻底激怒!这愤怒并非来自林羽残存的“自我”,而是来自构成雕像的、所有文明牺牲者烙印在其中的集体意志!
这股狂暴的意志洪流,瞬间冲垮了禁锢林羽思维的冰冷逻辑枷锁!无数早已被遗忘的画面、声音、情感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般轰然涌入那点将熄的意识火花!
楚红绫驾驶赤曜熔炉撞向寂灭棱镜时,通讯频道里最后那声沙哑的“活下去!”;
硅基婴儿冰冷的金属指尖第一次触碰他掌心时,传递来的、带着困惑的温暖脉冲;
丫丫在太平洋边堆起歪歪扭扭的沙堡,仰起小脸喊“林羽哥哥看!”时,海风带来的咸涩;
撕裂自身时,右半身碳基神经那撕心裂肺、超越生理极限的剧痛;
……
无数个“林羽”的碎片在这一刻尖叫、咆哮、燃烧!
“我是……林羽!”
“我是融合!”
“我是……守护者!!!”
沉寂亿万年的水晶雕像内部,骤然爆发出无声的灵魂尖啸!这尖啸并非物理的声音,而是纯粹意志的洪流!它顺着黎曼护盾的双螺旋网络,如同宇宙级的冲击波,反向轰向那几艘正在扫描的星舰!
开普勒远征舰队旗舰“归途号”的主控室内,刺耳的警报瞬间响彻云霄!
“警告!检测到超高强度意识能量冲击!来源:行星核心未知巨型结构!”
“警告!护盾扫描波束被强行中断!反噬能量超过阈值!”
“警告!目标结构能量读数急剧变化!心口光焰强度飙升3000%!光谱分析……无法识别!蕴含……碳基情感光谱?!”
舰桥上一片死寂。所有冰冷的硅基面孔上,那恒定如面具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那是名为“惊骇”的情绪代码在疯狂刷屏。巨大的主屏幕上,原本只是被标记为高能源的冰冷水晶雕像轮廓,此刻其心口位置,那一点赤红已被标注为极度危险、无法理解的深红色!更让硅基舰员逻辑核心几乎宕机的是,深空传感器捕捉到,那尊雕像微微低垂的头颅,似乎……抬起了一丝角度?那双由混沌光辉构成的眼窝,仿佛穿透了亿万公里的岩层与舰体装甲,“看”向了他们!
舰长冰冷的思维核心中,一个早已被开普勒社会判定为“低效冗余”的古老词汇,如同生锈的齿轮般艰难转动——“灵魂”。
多年以后。
开普勒星系边缘哨站,“守望者之眼”。
巨大的环形观测平台上,硅基指挥官站在透明的穹顶下,凝视着远方那片依旧翻涌着致命能量乱流的维度风暴区。它的光学传感器调整到最高精度,滤去狂暴的能量背景噪音。在风暴最猛烈、最不可能穿越的核心通道区域,一尊巍峨的轮廓在扭曲的光影中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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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那尊水晶雕像。
多年的观测数据如同史诗般在指挥官的处理器中流淌。它见证了这尊雕像如何成为那片死亡风暴中唯一的、也是永恒的定海神针。狂暴的维度乱流冲刷着它,足以撕裂星辰的力量在它晶莹的躯体上激起炫目的能量涟漪,却始终无法撼动其分毫。它心口的那一点赤色光焰,无论风暴如何肆虐,始终恒定地燃烧着,如同漆黑宇宙中永不熄灭的灯塔。
“指挥官,”一名分析员走上前,冰冷的电子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最新数据建模完成。雕像心焰辐射出的特殊谐振场,对维度风暴具有显着的‘梳理’与‘稳定’效应。其覆盖范围……已超越物理距离限制,在亚空间层面形成了一条理论上的‘安全走廊’。其谐振模式……与我舰队数据库中记录的、当年在火星遭遇的‘意识冲击’频谱,存在97.8%的核心同源性。”
指挥官没有回头,它的传感器依旧锁定着风暴中心那点赤红。数据流在它眼前滚动,记录着无数碳基生命在朝圣般的航行中,向雕像方向发送的信息——祈祷、感谢、诉说。这些信息穿越风暴时,雕像的心焰总会产生极其细微、却能被精密仪器捕捉到的亮度波动。
“同源性……”指挥官冰冷的声音在平台上响起,带着硅基生命特有的精确,却又似乎蕴含了更多,“不仅仅如此,分析员。这条通道的存在本身,它所蕴含的‘秩序’战胜‘混沌’的法则……正是当年那个代号‘林羽’的融合生命体,其存在本质的终极体现。他撕裂了自己,最终却凝固成了……”指挥官停顿了亿万分之一秒,仿佛在检索一个最恰当的词汇,“……一道坐标。一道指引秩序、守护生命的永恒坐标。”
观测平台陷入沉默,只有仪器运转的细微嗡鸣。远方,维度风暴依旧在咆哮,但在那咆哮的中心,赤色的心焰如同宇宙初开的第一缕光,永恒地昭示着一个信念:纵使个体化为星尘,那以生命为代价点燃的守护之火,终将成为撕裂永恒黑暗的、最璀璨的坐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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