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读得越来越慢,有时指尖会无意识地拂过那些墨迹,试图捕捉字句背后更深的东西。
而每隔一段时日,那封薄薄的信总会伴随着一个同样朴实无华的小包裹。
有时是几块晒得甜韧有嚼劲的红薯干;有时是一小罐色泽诱人、脆爽咸香的腌萝卜条,打开罐子就能闻到那股开胃的酸香。
最让他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的,是一双厚实无比的千层底布鞋,纳得密不透风,鞋底扎实,针脚匀称得惊人,大小尺寸与他分毫不差。
他试了试那双鞋,脚被柔软而富有支撑感的布底包裹着,舒适得超乎想象。
他盯着那细密得几乎看不见针眼的鞋底,一时有些出神。
这需要做多久,需要多么大的耐心和专注,而她,顶着那样沉重的身子,是如何一针一线完成它的?
一种混合着感激、歉疚和某种难以名状的心疼的情绪,细细密密地缠绕上他的心。
这些微不足道甚至土气的东西,一次次沉默却有力地冲刷着他内心原本坚冰般的壁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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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印象中模糊、怯懦、甚至有些惹人厌烦的妻子形象,正被这些实实在在的、带着体温和汗水的付出悄然覆盖重塑。
他开始更频繁地想起她,想起她可能沉默劳作的身影,想起她沉静眼眸下或许藏着的坚韧。
也正是这种悄然滋生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晰意识到的期待与好感,让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接近显得愈发刺眼和令人不耐。
“衍之哥!”那娇嗲得仿佛能掐出水的声音又一次在宿舍门外响起,带着不请自来的熟稔。
秦婉茹又来了,手里捧着几本用牛皮纸精心包好书皮的内部刊物,脸上是精心修饰过的妆容和那种计算精准的充满仰慕的笑容。
顾衍之拉开房门,眉头下意识地锁紧。
他看着她卷曲的刘海,红艳的嘴唇,看着她手里那些与周围艰苦环境格格不入的“精神食粮”。
再想到刚刚被他珍重收进柜子里还带着乡土气息的布鞋和腌菜罐子,一种强烈的对比感骤然浮现。
秦婉茹的讨好,像色彩斑斓却无根浮萍,带着明确的功利和矫饰,刻意而浮夸。
而苏晚那些沉默的的付出,无声地浸润着他干涸已久的情感荒原。
“秦同志。”
他的声音比边陲夜晚的风更冷,带着毫不掩饰的疏离与决绝,“我很忙,不便接待。这些书刊请你拿回去,我不需要。你的任何‘好意’,我都心领了,但也请你到此为止,不要再来打扰我的工作和休息。”
话音未落,他几乎没给她任何反应的时间,便直接关上了房门。
木质门板隔绝了外面那个精心构造的世界,也隔绝了秦婉茹那瞬间僵在脸上的错愕,难堪以及迅速涌上的不甘与怨愤。
顾衍之背靠着微凉的门板,宿舍里寂静无声,只有他自己的呼吸。
而脑海里,却不合时宜地、清晰地浮现出远方那个黑胖高壮的身影。
他明白,哪怕她不好看不完美,也逐渐在他心里有了一席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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