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不能这样!”卡洛斯拔出佩剑,却被赵莽拦住。赵莽手里拿着那枚秘鲁残锭,阳光下,银锭上的汞斑如同跳动的火焰。
“大班先生,”赵莽的声音平静却有力,“银价不是靠火漆和谎言定的。是靠矿脉里的砷,靠炼银时的汞,靠每个文明刻在银锭上的记号。”他转向众人,“从今日起,验银不仅要看成色,更要看银痕——有太阳门符号的秘鲁银,按足色银定价;掺了铜的墨西哥银,按杂银算;至于故意涂改标记的……”
他没说下去,但商人们都懂了。李掌柜第一个喊着要卡洛斯赔偿损失,张老板立刻附和,很快,愤怒的声浪盖过了海浪声。
五、银痕上的传承
三个月后,新的验银章程刻在了市舶司的石碑上。除了硝石水验色、火耗测重,还多了一条:“观其纹,辨其源,知其价。”石碑旁立着块玻璃罩,里面放着三枚银锭:大明的灰吹银泛着铅青,玛雅银的红棕汞锈像晚霞,秘鲁银的灰黑斑痕如夜空,三者并列,倒像是幅微缩的世界地图。
伊察姆纳要回尤卡坦了。临走前,他把那面青铜镜送给赵莽:“太阳门的影子会跟着银锭走,总有一天,我们的祭司会重新认出自己的符号。”
赵莽把镜面对着阳光,镜上的太阳门投在墙上,门楣的刻痕与银锭上的汞斑完美重合。他忽然明白,所谓同源,不只是炼银术的相似,更是人类对白银的敬畏——无论是把银当作太阳的眼泪,还是蚌壳里的珍珠,都藏着对天地造物的谦卑。
卡洛斯的船离开时,船上的银锭都重新刻上了真实的矿源标记。赵莽站在码头,看见波托西银锭上的太阳符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像无数个被找回的灵魂。
二郎指着海图上的银矿,那些被朱砂连起来的星子,此刻看来更像条锁链。“爹,以后不会再有人乱改银价了吧?”
赵莽没回答,只摸出那枚秘鲁残锭。经过无数次触摸,银锭上的汞斑已经磨得发亮,那些符号却越发清晰。他忽然想起伊察姆纳说的话:“银痕会消失,但太阳永远在。”
夕阳落在海面上,把浪花染成金红色。赵莽将银锭举过头顶,阳光穿过那些细微的汞斑,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竟真的像片跳动的星空。他知道,只要这些银痕还在,只要还有人能读懂其中的符号,那些被掩盖的文明、被垄断的公道,就总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而这泉州港的风,会带着银锭上的太阳印记,吹向更远的海洋。
汞齐法的秘密
一、神秘的图谱
崇祯十年的端阳节,泉州港的空气里飘着艾草与硫磺的气息。赵莽刚用雄黄酒给验房的梁柱点过额,就见门房引着个穿粗麻布袍的异族人进来。那人皮肤黝黑,背着个藤编行囊,腰间挂着枚铜铃,走路时叮当作响,倒像是走江湖的货郎。
“赵巡检,这位是从吕宋来的帕查库特克,说有东西要给您看。”门房话音未落,那异族人已放下行囊,从里面捧出个油布包,层层解开后,露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
羊皮纸展开时,一股混合着松烟与羊脂的气味漫开来。上面用红黑两色画着密密麻麻的图案:有人跪在陶罐前搅拌银色的膏体,有人用皮囊往火盆里添燃料,最下方画着座山,山底的隧道里挤满了人影,手里都举着石锤。
“这是……”赵莽的手指刚触到纸面,就被帕查库特克拦住。
“秘鲁的炼银图谱。”那人说的官话比卡洛斯流利,只是尾音总带着颤音,“我祖父是波托西的银匠,这是他画的《汞齐炼银图谱》。”他指着图中添燃料的人,“用骆马粪烧火,温度才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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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莽凑近细看。图中陶罐里的银色膏体正在冒烟,罐口接着根竹管,竹管另一头浸在冷水里,末端滴下银珠——这步骤竟与《抱朴子》里记载的“抽砂炼汞”法如出一辙!只是葛洪的法子用丹砂作原料,而图中分明是银矿粉与水银的混合物。
“你们用汞溶银,再加热取银?”他忽然想起年轻时在龙虎山见过的炼丹炉,道士们也是用铅管导出水银,只是那时觉得是方士的骗术,没曾想竟与异域的炼银术暗合。
帕查库特点头,从行囊里掏出个陶制小坩埚。坩埚内壁结着层银白色的壳,他用指甲刮下一点,放进赵莽的硝石水里,水面立刻泛起灰黑色的雾。“和您扣下的银锭一样,”他苦笑,“西班牙人不许我们用自家的法子炼银,说这是‘异教的巫术’。”
赵莽盯着图谱上的骆马。那动物长着长脖子,像驴子又像骆驼,图旁用玛雅文标注着“能负重,粪可燃”。他忽然明白,为何印加人能精准控制温度——骆马粪燃烧时火势平缓,不像煤炭那样暴烈,正适合汞齐法需要慢火蒸馏的特性。
“你们的银匠,也懂‘水火既济’?”赵莽问。这是炼丹术的术语,指用冷水冷凝蒸汽,与图谱中竹管浸在冷水里的设计恰好呼应。
帕查库特克眼睛亮了:“您说的是‘银魂遇水归体’?祖父说,银被汞勾走了魂,要用水才能唤回来。”他指着图中山洞里的人影,“每座银矿都有‘银母’,炼银前要祭祀,就像你们开矿前拜山神。”
窗外传来划龙舟的鼓声,赵莽却觉得这卷图谱比任何喧嚣都更震人心魄。原来跨越万里重洋,不同文明对金属的理解,竟藏着如此相似的智慧。
二、灶火里的学问
市舶司后院多了个奇怪的灶。赵莽让人按图谱仿制了印加人的炼银炉:黏土糊成的炉膛,底部留着通风的细缝,旁边架着个陶罐,罐口接的竹管弯弯曲曲,末端垂进装满冷水的铜盆。
“爹,真要用那玩意儿烧火?”二郎捏着块骆马粪,皱着眉像捏着什么脏东西。这是帕查库特克托人从吕宋带来的,晒干后呈褐色,闻着有股草料的气息。
赵莽没说话,亲自往炉膛里添了些。骆马粪遇火先是冒烟,慢慢燃起橘红色的小火苗,不像煤炭那样噼啪爆响,倒像是春蚕啃桑叶般安静。他把混着水银的银矿粉倒进陶罐,盖上盖子,竹管立刻有白色的蒸汽冒出来,在冷水里凝成细小的银珠,滴进铜盆时叮当作响。
“您看!”二郎凑过去,铜盆里已经积了小半盆银珠,颗颗圆润,比灰吹法炼出的更纯净。
赵莽却让他换用煤炭。火势瞬间变猛,陶罐外壁很快烧得发红,竹管里冒出的蒸汽带着刺鼻的气味,滴进铜盆的不再是银珠,而是黑色的粉末——汞被过度加热,竟与银重新凝成了汞齐。
“这就是差别。”赵莽熄了火,掌心托着颗骆马粪炼出的银珠,“煤炭火力烈,适合灰吹法逼出铅;骆马粪火势缓,正好让汞慢慢蒸腾。”他忽然想起《天工开物》里的话:“土脉历时代而异,矿业随时地而殊。”原来地域的馈赠,早就为技术路径定了方向。
帕查库特克在一旁叹气:“西班牙人用他们的高炉炼银,把我们的陶炉都砸了。他们说骆马粪太低级,可高炉炼出的银,总带着股火气,不如咱们的银珠温润。”他从行囊里摸出个银镯子,上面刻着细密的花纹,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这是我妹妹的嫁妆,用祖传的法子炼的,戴了十年都不发黑。”
赵莽接过镯子,在硝酸水里浸了浸,水面只浮起层极淡的灰雾。“汞除得干净。”他赞道。这比卡洛斯船上那些银锭强多了,显然印加人对汞齐法的掌握,远比西班牙人更精深。
灶膛里的骆马粪渐渐燃尽,留下灰白色的灰烬,轻得像羽毛。赵莽忽然觉得,这些灰烬里藏着的,不只是炼银的秘密,更是一个文明对自然资源的理解——不用蛮力,顺势而为,正如这缓慢却精准的火势。
三、西班牙人的禁令
卡洛斯找到帕查库特克时,他正在教二郎辨认银矿的矿石。那些石头有的泛着银光,有的带着暗红色的纹路,帕查库特克说后者含银量最高,只是需要更多的汞来溶解。
“叛徒!”卡洛斯的佩剑出鞘半寸,寒光映在他涨红的脸上,“你竟敢把印加人的巫术传给明人!”
帕查库特克站起身,胸膛挺得笔直:“这不是巫术,是我们的学问。”他指着地上的矿石,“就像你们西班牙人会用风车磨面,我们会用骆马粪炼银,都是过日子的本事。”
赵莽拦住要动手的卡洛斯。他把两盆炼出的银珠摆在对方面前:一盆是骆马粪炼的,颗颗饱满;一盆是煤炭炼的,混着黑渣。“大班先生,本事没有高低,只有合不合适。”他拿起颗银珠,“你们用高炉炼银,是因为欧洲的森林多,煤炭易得;印加人用陶炉,是因为安第斯山有骆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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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洛斯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他想起波托西矿场的情景:西班牙人用铁炉取代了陶炉,却发现矿石耗损率提高了三成,矿工们偷偷在夜里用旧法子炼银,把纯银藏在舌下带出去——那些银珠换来的玉米,比矿主给的口粮多得多。
“总督有令,所有印加银匠必须改用欧洲技法。”卡洛斯强辩,“这是为了统一成色,方便贸易。”
“是为了垄断吧。”赵莽冷笑,“用你们的法子炼银,损耗大,你们就能压低收购价;再把掺着汞的银锭高价卖给我们,两头得利。”他忽然提高声音,“帕查库特克说,波托西的银矿,用印加法子能多炼出两成银,那些多出来的,都被你们当成‘损耗’吞了!”
围观的商人里发出一阵骚动。张老板算过账,用西班牙银锭换丝绸,比用日本银要多付一成差价,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帕查库特克忽然解开衣襟,露出胸口的疤痕——那是被烙铁烫的。“不肯改用欧洲法子的银匠,都被这样对待。”他声音发抖,却字字清晰,“西班牙人烧了我们的图谱,杀了会炼银的祭司,只留下些懂皮毛的矿工,这样他们就能说,只有欧洲的法子才是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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