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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第1页)

九一

唐人咏小女诗云:&ldo;见爷不相识,反走牵娘裾。&rdo;是画小女之神。&ldo;发覆长眉侧,花簪小髻旁。&rdo;是画小女之貌。&ldo;学语渠渠问,牵裳步步随。&rdo;是画小女之态。&ldo;爱拈爷笔墨,闲学母裁缝。&rdo;是写小女之憨。

九二

东坡诗,有才而无情,多趣而少韵:由于天分高,学力浅也。有起而无结,多刚而少柔;验其知遇早晚景穷也。

九三

离别涛最佳者,如:&ldo;路长难算日,书远每题年。无复生还想,终思未别前,&rdo;&ldo;醉中忘却身为客,意欲仍同送者归。&rdo;皆读之令人欲泣。又宋人云:&ldo;西窗分手四年余,千里殷勤慰索居。若比九原泉路别,只多含泪一封书。&rdo;

九四

唐人《女坟湖》云:&ldo;应是离魂双不得,至令沙上少鸳鸯。&rdo;宋人《青楼》诗云:&ldo;与郎酣梦浑忘晓,鸡亦流连不肯啼。&rdo;

九五

陆代曰:&ldo;凡人作诗,一题到手,必有一种供给应付之语;老生常淡,不召自来。若作家,必如谢绝泛交,尽行麾去,然后心精独运,自出新裁。及其成后,又必浑成精当,无斧凿痕,方称合作。&rdo;余见史称孟浩然苦吟,眉毫脱尽;王维构思,走入醋瓮:可谓难矣。今读其诗,从容和雅,如天衣之无缝j深入浅出,方臻此境。唐人有句云:&ldo;苦吟僧入定,得句将成功。&rdo;

九六

溧阳相公为大司寇时,奉旨教习庶吉士,到任庶常馆,而此科状元庄容可以在南书房,故不偕诸翰林来。史公怒曰:&ldo;我二十年老南书房,不应以此绐我。&rdo;将奏召之。彭芝庭侍讲为之通其意甚婉,遂为师弟如常。彭故史公本房弟子,而庄又彭公本房弟子也。庄献诗云:&ldo;绛帐自然应侍立,蓬山未到总支吾。&rdo;溧阳公馆课,出《春日即事》题。同年管水初一联云:&ldo;两三点雨逢寒食,廿四番风到杏花。&rdo;公擢为第一,同人以&ldo;管杏花&rdo;呼之。公七十寿旦,某庶常献百韵诗。公读之,笑曰:&ldo;把老夫做题,也还耐得百韵;可惜无一句搔痒处,都是祝嘏浮词,不敢领情。&rdo;盖公总督八省,兼领六卿故也。记许刺吏佩璜有句云:&ldo;三朝元老裴中令,百岁诗篇卫武公。&rdo;余有句云:&ldo;南宫六一先生座,北面三千弟子行。&rdo;俱为公所许可。

九七

余雅不喜杜少陵《秋兴》八首;而世间耳食者,往往赞叹,奉为标准。不知少陵海涵地负之才,其佳处未易窥测;此八首,不过一时兴到语耳,非其至者也。如曰&ldo;一系&rdo;,曰&ldo;两开&rdo;,曰&ldo;还泛泛&rdo;,曰&ldo;故飞飞&rdo;;习气大重,毫无意义。即如韩昌黎之&ldo;蔓涎角出缩,树啄头敲铿&rdo;;此与《一夕话》之&ldo;蛙翻白出阔,蚓死紫之长&rdo;何殊?今人将此学韩、杜,便入魔障。有学究言:&ldo;人能行《论语》一句,便是圣人。&rdo;有纨挎子笑曰:&ldo;我已力行三句,恐未是圣人。&rdo;问之,乃&ldo;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狐貉之厚以居&rdo;也。闻者大笑。

九八

余尝教人:古风须学李、杜、韩、苏四大家;近体须学中、晚、宋、元诸名家。或问其故。曰:&ldo;李、杜、韩、苏,才力太大,不屑抽筋入细,播入管弦,音节亦多未协。中、晚名家,便清脆可歌。&rdo;

九九

《高惠功臣表》,班氏以&ldo;符&rdo;与&ldo;昭&rdo;押韵。《西南夷两粤赞》,班氏以&ldo;区&rdo;与&ldo;骄&rdo;押韵。王岐公为人作碑铭,俱仿此例。

一oo

蔡孝廉有青衣许翠龄,貌如美女,而夭。记性绝佳。尝过染坊,戏焚其簿,坊主大骇,翠龄笑取笔为默出之:某家染某色,及其价值,丝毫不差。主人亡,翠龄哭以诗云:&ldo;双泪啼残遗仆在,一灯青入旅魂来。&rdo;初孝廉在苏州安方伯幕中请乩,有女仙刘碧环下降,赠诗云:&ldo;升沉已定君休戚,他日长安道上人。&rdo;孝廉喜,以为东野&ldo;看遍长安花&rdo;之意,后竟死于陕西。

一o一

福建歌童名点点者,柔媚能文。有客行酒政,要一句唐诗、一句曲牌名,曰:&ldo;闲看儿童捉柳花。《合手拿》。&rdo;点点应声曰:&ldo;有约不来过夜半。《奴心怒》。&rdo;点点又唱曰:&ldo;柳下惠风和。&rdo;合席噤口,以为绝对。

一o二

余已选杨次也、李啸村《竹枝》,自谓妙绝矣。近又得程望川《扬州竹枝》云:&ldo;准备明朝谒梵宫,痴情不与别人同。薰笼彻夜衣香透,故意钩人立上风。&rdo;&ldo;巧髻新盘两鬓分,衣装百蝶薄棉温。临行自顾生憎色,袖底何人泼酒痕?&rdo;&ldo;长幡飘动绕炉香,摄级同登拜上方。此去下坡苔露滑,侬扶小妹妹扶娘。&rdo;&ldo;绣花帘下霭晴烟,特漏全身到客前。忽听后舱人赞好,安排斗眼看来船。&rdo;四首皆眼前事,而笔足以达之,殊可爱也。望川名宗洛,桐城人。

一o三

吴俗以六月二十四为荷花生日,士女出游。徐朗斋作《竹枝词》云:&ldo;荷花风前暑气收,荷花荡口碧波流。荷花今日是生日,郎与妾船开并头。&rdo;&ldo;赤日当天驻火轮,龙船旗帜一时新。东家女笑西家女,桥上人看桥下人。&rdo;&ldo;葑门城门门绕湖,湖光一片白模糊。荷花生日年年去,若问荷花半朵无。&rdo;&ldo;丹阳段郎官长清,天然诗句自然成。怪郎面似荷花好,郎是荷花生日生。&rdo;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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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八

讽世语最蕴藉者,某《游春》云:&ldo;地湿莎青雨后天,桃花红近竹林边。游人本是农桑客,记得春深要种田。&rdo;《咏桑》云:&ldo;采采东风叶满篮,御寒功已在春蚕。世间多少闲花草,无补生民亦自惭。&rdo;《雨中作》云:&ldo;布被装棉梦黯然,晓看遥岫锁轻烟。蹇驴尽避当风马,也有香泥湿锦鞯。&rdo;

西崖先生云:&ldo;诗话作而诗亡。&rdo;余尝不解其说,后读《渔隐丛话》,而叹宋人之诗可存,宋人之话可废也。皮光业诗云:&ldo;行人折柳和轻絮,飞燕含泥带落花。&rdo;诗佳矣。裴光约訾之曰:&ldo;柳当有絮,燕或无泥。&rdo;唐人:&ldo;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rdo;诗佳矣。欧公讥其夜半无钟声。作诗话者,又历举其夜半之钟,以证实之。如此论诗,使人夭阏性灵,塞断机括;岂非&ldo;诗话作而诗亡&rdo;哉?或赞杜诗之妙。一经生曰:&ldo;&lso;浊醪谁造汝?一醉散千愁。&rso;酒是杜康所造;而杜甫不知;安得谓之诗人哉?&rdo;痴人说梦,势必至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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