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工作他已经做了好几年,这事他与仇都不放心交给别人,至少所有的原件,都要先由他处理过。
这些铸有古老文字的铜器,制作的时间横跨数千年,上头的文字,有些甚至就连他也不认得,就如澪所说,早在许多年前就已逸失。
多年前,当他第一次从澪口中,得知他所学所知的一切传承,竟曾被窜改过时,他难掩震惊,事后想想,却并不意外。
这些年,他在和妖怪交手时,多多少少也察觉了,阿塔萨古国上千年的历史,确实有许多牵强之处。
就连这些上古巫文,记载的也并非绝对百分之百没有问题,但他们几个都认为,就算要查证,也要先有东西,才能去比对确认真假。
日光,悄悄在宽大的桌面上挪移。
当他正在清除一块青铜残片时,电脑传来警示声。
他抬眼查看监视萤幕,看见一辆车停在家门前,开车的男人下了车,站在门口,触发了警示。
男人已经有些年纪了,丰厚乌黑的发里,掺了些银丝,眼角也有了皱纹,但在笔挺整洁的司机制服之下,体格依然壮硕结实。
他和这男人不熟,但他确实知道他是谁。
男人提着一只黑色长盒,直视着隐藏镜头,举手按下门铃。
他看着那双眼,清楚知道,虽然他刻意隐藏了镜头,可这人早就知道镜头在哪,而且显然很清楚,他正在看,所以没长按那电铃,只是意思意思的按了一下。
看着那家伙,他考虑了一下,才放下手中的镊子和铜片,脱掉了防尘手套。
门外的人,异常的有耐性,即便他没回应,仍安静的等着,没试图再按电铃,或转身离开。
过去这些年,这家伙极其低调,和之前他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当他这一生,再次看见这男人时,第一眼还没认出来,还是见了几次之后,觉得眼熟,多看了几眼,才发现老爷子的司机,竟然是之前那跟在阿澪身边许多年的兽人。
他不是每世都能遇见阿澪,当然也不是每次都能遇见这人,但这家伙是那种让人印象深刻的男人,只要见过一次,就很难忘怀。
几年前,当他认出这男人时,他有些意外,因为妖怪们都传说他已经死了。
显然,那确实只是传说。
他走出工作室,朝门口走去,当他打开门时,男人仍杵在那里,没有离开。
这家伙知道他在屋里,他晓得这男人的五感很好,无论听觉与嗅觉都超乎常人,他若不在,他大概也不会浪费时间按电铃。
有那么好一会儿,两个男人看着对方,都不知该说什么,然后来人率先开了口。
「我是张扬。」
这一句,出乎他意料之外。
因为他知道,这些年在风家,这人从来不曾告诉旁人他的真实身分,人人都当他是司机老王,小辈则叫他王叔,没有半个人知道这每天认分洗车开车,拿着抹布为车打蜡的男人,是那传说中的兽人。
若非自己前世见过他几回,怕也认不出来。
可这家伙显然不知从哪,得知了他是谁,所以才会来到他门前。
「我知道。」耿克刚看着眼前男人,知此人无事不登三宝殿,如今前来找他,怕不是三言两语站在门口就能把话说完,便朝他点了下头,淡淡道。
「进来吧。」
说着,他转身回到客厅里。
张扬跟着他进门,耿替他倒了杯水,递给他。
张扬接过手,在主人的示意下,这才在沙发上坐下。
看着这传说中的兽人,耿为自己也倒了一杯水,在他对面坐下,他知道这男人几十年前就成了风家老爷子的司机,他一直很老实、安静又低调,低调到没人会多看他两眼,他也不会主动和人对眼。
一开始,他以为这男人会成为老爷子的司机,是阿澪的安排,但没多久就意识到,事情并非他所想的那样,这男人从不和阿澪说话,甚至只要她一出现,他就会主动离开,安静的消失在背景里。
阿澪不知道,没发现这男人的存在。
注意到这事之后,他就多留了个心眼。
然后,发现这男人并无恶意,依然在守护阿澪。
默默的,安静的,守护着。
「有传言,说你已经死了许多年,你是刻意的吗?」
听到这句,张扬淡淡道:「死人比较好做事。」
这话,他倒是很明白,只再问:「阿澪不知你是风云的司机,对吧?」
「嗯,她不知道。」张扬抬眼,看着眼前男人,道:「她不是很喜欢有人跟着她。」
「她是不喜欢。」耿点点头。「你怎么瞒过她的?」
张扬扯了下嘴角,「活久了,总会懂得一些小把戏,我尽量低调,她也不爱随便读心,人都是主观的动物,当你成为背景,就没人会再多看你一眼。」
这话,他倒是相当同意,过去他也常这么做,但他有先天上的优势,每回投胎转世,他都能彻底改头换面。
「我没想过像你这样的人,能成为背景。」耿看着他说。
「是有些难度,但阿澪总是对风家人避之唯恐不及。」想起那巫女对风家的态度,他有些莞尔的说:「虽然如此,她其实很信任风家人,特别是风云,那小子虽然难缠,却是个好人。风云做事很小心,他用的人,她也不会太过猜疑,更别提只是个开车的司机了。」
听到他以小子称呼风家老爷子,让耿嘴角微扬。
对这活了好几百年的兽人来说,风家老爷子确实就如小子一般吧。
午后阳光,照进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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