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衣不敢再多言,只低头为她绾发。
甄婵婼望着镜中,眼神却有一瞬飘远。
一双桃花眼浮现眼前,他摇着扇子,挑眉轻笑,仿佛世间万物皆是他掌中的玩物。
萧敬泽。
曾几何时,这三个字代表着神都最耀眼的少年郎,舒王府的嫡世子,她自胎里便订下的夫婿。
甄婵婼母亲郑氏与舒王妃崔氏是手帕交,皆出身高贵的五姓七族,自小情谊深厚。舒王妃得男后,便约定如果郑氏有女,便指腹为婚。
她与萧敬泽自幼相识,也算得上青梅竹马。
那时舒王贤德,圣眷正浓,明眼人皆认他是内定的储君。
谁料风云突变,萧敬泽十七岁那年,舒王被扣上巫蛊咒诅先帝的滔天罪名,一夕之间,王府倾覆。舒王被赐死,家产抄没。
所幸大萧朝惯有“罪不及出嫁女”的律例,萧敬泽与其母博陵崔氏,倚仗崔氏门阀之势,得免牵连,被遣返清河故里幽居。
退婚书,便是在那时送来的。
再后来,消息零星传来。
说是崔氏夫人承受不住丧夫之痛,郁郁而终。
而那位曾惊艳神都的舒王世子,散尽身边人,弃了名姓,出家做了道士,云游四方去了。
往事如烟,镜花水月,三年的光阴弹指一挥间,如今她也十七了。
甄婵婼轻轻吸了口气,压下心头那点不合时宜的酸涩,将一支簪子递与蝶衣,“动作快些,再晚便赶不上了。”
……
郦江池畔,春意盎然。
水畔罗帷相连,珠翠缭绕,各家贵女锦衣华裳,临水嬉游,笑语盈盈。
郎君们或驰马较射,或投壶博弈,池畔一局棋战围看者众,不时有拍掌轻叹之声。
旁侧寻凤山层峦叠翠,大钟寺香火鼎盛,不少女眷正沿石阶缓缓而上,虔诚祷祝。
经历一冬拘束,人人面上皆是一派轻快欣然。
唯独振武校尉聂峋抱剑倚树,眉宇间锁着几分不耐。
这般好时节,合该纵马弯弓,踏遍春山,却偏被母亲永安长公主强拉至此,与太师嫡女齐元贞相看。
长公主与太师夫人借口上山礼佛,将二人撇在山脚,徒留一对男女相对无言。
齐家小姐粉面低垂,只顾蹲身逗弄草间野兔,耳根红得厉害。
聂峋目光扫过池畔棋局,又掠向远处奔马,只觉得百无聊赖,度时如年。
正暗自焦躁时,西边骤然响起一阵慌乱的马蹄声,夹杂着女子惊惶的呼救,霎时打破了春日宁和。
众人纷纷侧目,但见一匹惊马狂奔而来,马上伏着个身影,随颠簸摇摇欲坠。
那惊马直冲林中而去,若撞上粗壮树干,后果不堪设想。
聂峋眸光一凝,瞬息判明情势。
他低声对身旁女子道,“齐小娘子,失陪。”
话音未落,人已疾步掠至树下,解了不知谁家拴着的马匹,翻身上鞍,一夹马腹便追了上去。
“救命啊!救命!”
甄婵婼声嘶力竭地喊着,泪痕纵横,身子在马鞍上颠簸得歪七扭八,眼看就要摔下。
眼角余光瞥见后方追来的身影,她哭得愈发凄惨狼狈,嘴角却微不可察地一弯。
她的马术,实则极好。
昔日萧敬泽手把手地教,笑她笨拙,却最终将她调|教得能在他鞍前马后从容驰骋。
聂峋策马紧追,心下火起。
他素日最厌这等不知轻重的贵女,不善骑术却敢纵马,不仅自身危殆,更累及他人。
眼看前方那女子歪斜伏鞍,哭喊不绝,他只得压下烦躁,全力催马。
然那惊马竟耐力极好,直往山上密林冲去,不见疲态。
他胯|下这匹却显见平庸,任他骑术精湛,始终差着一截。
甄婵婼早已勘熟地形,暗中引着坐骑转向山腰的揽月湖。
她今日所为,正是要硬生生赖上这位振武校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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