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辛集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压抑不住的惊喜——那惊喜像火星子,在瞳孔里亮了一下,又很快被我们强行按下去。辛集兴的嘴角不自觉地往上挑了挑,又赶紧抿紧,低下头装作慌乱地跟上。我们的脚步刻意放慢了半拍,与雷清荷拉开两步距离,眼神却飞快地交流着。
我的心“咚咚”跳得飞快,脑子里飞速盘算着:后门通向的小巷应该是往镇西的橡胶林方向,和我们之前掌握的情报一致;雷清荷的腰后肯定别着那把勃朗宁,刚才塞毒品时我看见他的手往腰上摸了一下;小巷口应该没有他的人——刚才保安说警察已经围了前门,他肯定以为后门安全。现在必须想办法缠住他,不能让他跑太快,等张队长的人赶过来。
辛集兴似乎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故意脚下一绊,“哎哟”叫了一声,怀里的账本“啪”地掉在地上。“对不起对不起!”他一边道歉,一边弯腰捡账本,动作故意放慢,拖延着时间。雷清荷回头瞪了他一眼,却没时间发作,只能吼道:“快点!磨磨蹭蹭的想死吗?”
我赶紧上前扶了辛集兴一把,趁机在他耳边压低声音说:“往小巷左侧靠,那里有个垃圾桶,能绊他一下。”辛集兴飞快地点了点头,捡起账本,故意往左侧挪了挪,肩膀“不小心”撞了雷清荷一下。雷清荷一个趔趄,拐杖在地板上滑了一下,眼神更凶了,却只能咬着牙往前跑——他不知道,自己拼命奔向的“生路”,早已被我们布下了天罗地网。
包厢里的女孩们吓得缩在沙发角落,有的用手捂住嘴,有的浑身发抖,爵士乐还在徒劳地播放着,却显得格外讽刺。水晶吊灯的光依旧明亮,却照不亮雷清荷即将坠入的黑暗。
后门是扇生锈的铁皮门,边缘卷着刺人的毛边,上面焊着的铁锁早就没了钥匙,只用一根铁丝胡乱拴着。雷清荷一把扯断铁丝,推门时门轴发出“吱呀——”的老响,像久病的老人在呻吟,铁锈渣子顺着门缝簌簌往下掉,落在手背上硌得慌。一股潮湿的霉味瞬间扑面而来——不是单一的霉味,是墙根青苔的腥气、废弃纸箱的腐味,还有垃圾袋里剩菜馊掉的酸腐味,混在一起钻进鼻子,呛得我忍不住皱紧眉头。
门外的小巷窄得像条夹缝,宽不过两米,两侧的砖墙斑驳不堪,墙皮大块大块地剥落,露出里面的黄土。墙面上爬满了深绿色的青苔,厚得能攥出水来,用手一摸准能沾一手滑腻的绿泥。墙根堆着半人高的垃圾:被雨水泡得发胀的纸箱,边角都烂成了纸浆;黑色塑料袋鼓鼓囊囊的,不知装着什么,有个袋子破了口,露出半截发馊的米饭和烂菜叶,引得几只苍蝇在上面嗡嗡打转。
巷子里没有灯,只有远处街口的路灯透过两墙之间的缝隙照进来,在石板路上投下几道细长的光斑,像被刀切开的月光。光线暗得可怜,只能勉强看清前方三米内的路,再往里就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像张张开的嘴,等着吞噬一切。
雷清荷在前面快步走着,军靴踩在凹凸不平的石板上,发出“踏踏”的响,纯金龙头拐杖每敲一下,就发出“笃笃”的闷响,在狭窄的巷子里来回回荡,像催命的鼓点。他的呼吸粗得像破风箱,“呼哧呼哧”地响,后背的唐装早就被冷汗浸湿了,真丝面料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佝偻的脊背和突出的肩胛骨,连腰间别着的勃朗宁手枪轮廓都隐约可见。
我和辛集兴跟在后面,踮着脚尖走路,尽量不发出声音。我的手始终按在腰后的伯莱塔上,指腹蹭过防滑胶带的毛絮,枪身的冰凉让我保持清醒。辛集兴怀里的账本被他死死按在肋下,牛皮封皮蹭着他的工装,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的眼睛睁得溜圆,警惕地盯着周围的黑暗,耳朵竖得老高——除了雷清荷的脚步声、拐杖声,就只有风从巷口钻进来的“呼呼”声,卷起地上的碎纸,在脚边打着旋。
就在这时,小巷尽头突然传来一阵整齐的脚步声——“踏踏踏”,节奏均匀,力度沉稳,显然是经过训练的步伐。那声音从黑暗中传来,越来越近,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紧接着,几道刺眼的手电筒光束刺破黑暗,像利剑一样扫了过来,在墙面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雷清荷猛地停下脚步,身体瞬间僵住,随即举起拐杖对着光束来源的方向,声音发颤却依旧强装强硬:“谁?!站住!别过来!”他的后背绷得像块铁板,呼吸都停滞了半秒,唐装后襟的褶皱里还沾着祠堂的草屑,在微弱的光线下格外扎眼。
光束越来越近,其中一道正好扫在雷清荷的脸上。他下意识地眯起眼睛,往后退了一步,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手枪。我借着光束看清了来人——领头的是张队长!他穿着黑色的特警作战服,衣服上还沾着点橡胶林的泥土,脸上涂着深绿色的迷彩油,只露出一双锐利如鹰的眼睛,手里举着一把95式自动步枪,枪托磨得发亮,枪口稳稳地对着雷清荷。
他身后跟着四个特警,个个身姿挺拔,手里都握着枪,手电筒的光束牢牢锁定目标,形成一个半圆形的包围圈。“雷清荷,”张队长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法律的威严,“你涉嫌走私军火、贩卖毒品、非法买卖人体器官,证据确凿,现在我们依法对你进行逮捕!”
雷清荷的脸瞬间没了血色,惨白得像刚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纸,连嘴唇都泛着青灰。他突然暴喝一声,右手飞快地从腰间掏出一把勃朗宁手枪,枪口“咔哒”一声上了膛,对准张队长,眼神里布满疯狂的红血丝,像困兽犹斗:“想抓我?没门!我跟你们拼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辛集兴突然像离弦的箭一样扑了上去,双臂死死抱住雷清荷的右臂,大喊:“袈沙,快动手!”他的力气出奇地大,肌肉绷得像铁块,勒得雷清荷的手腕青筋暴起,枪口“哐当”一声歪向了天空。我立刻冲上去,双手死死攥住雷清荷的手腕——他的手腕粗糙坚硬,全是常年握拐杖磨出的硬茧,我用尽全力往旁边掰,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手背的青筋都绷了起来。
“放开我!你们这些混蛋!”雷清荷疯狂地挣扎着,嘴里发出“嗬嗬”的嘶吼,像受伤的野兽,力气大得惊人,差点把我甩开。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枪声在狭窄的巷子里炸开,震得墙壁都在发颤,我的耳朵瞬间被震得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只看见一道火光从枪口喷出。
子弹擦着我的耳边飞过,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咻”地钻进巷壁的青苔里,溅起一片绿色的碎屑和泥土。我趁着雷清荷因后坐力愣神的瞬间,猛地加大力气,将他的手腕往下按。与此同时,张队长和特警们像猎豹一样扑了上来,几双手同时按住雷清荷的胳膊和肩膀,将他狠狠按在冰冷的石板路上。
石板路的冰凉透过湿透的唐装渗进雷清荷的身体,他还在拼命挣扎,双腿胡乱踢着,皮鞋踢在石板上发出“砰砰”的巨响,却被两个特警死死按住膝盖,动弹不得。一个特警迅速掏出手铐,“咔嚓”一声锁在他的手腕上,金属的冰凉让雷清荷的挣扎瞬间弱了下去,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不甘的咒骂。
我松开手,甩了甩发麻的胳膊,看着被按在地上的雷清荷,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可耳边的嗡鸣声还没散去,辛集兴扶着我的胳膊,脸色发白——刚才的枪声确实太近了,差一点就伤到人。张队长蹲下身,拍了拍雷清荷的脸,眼神冰冷:“雷清荷,你跑不掉了。”而雷清荷的眼睛死死瞪着我,充满了怨毒,像在酝酿着什么最后的反扑。
“咔嚓——”
手铐的金属齿牙精准咬合的声音在狭窄的巷子里格外清晰,像一把锁彻底封死了雷清荷的退路。冰冷的不锈钢贴在他手腕上,那股寒意顺着皮肤钻进骨头缝里,让他原本疯狂的挣扎瞬间弱了下去——手指先是狠狠蜷缩,指甲抠进石板的缝隙里,留下几道白痕,随即就泄了力,瘫软在身侧,只剩下胸口还在剧烈起伏,“呼哧呼哧”的喘息声像破旧的风箱,带着浓重的雪茄和汗臭混合的气味。
张队长单膝蹲下身,膝盖碰在冰凉的石板上,发出轻微的闷响。他脸上的迷彩油还没蹭掉,深绿的色块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雷清荷的脸,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雷清荷,别费力气了。你走私的军火清单、贩毒的交易记录、还有人体器官买卖的账本,我们全都掌握了——你跑不掉了。”
雷清荷趴在地上,侧脸贴着凉得刺骨的石板,额前的头发被汗水粘在额头上,遮住了半只眼睛。他猛地转过头,脖子上的青筋绷得像要炸开,眼神里的不甘和愤怒像滚烫的岩浆,几乎要从瞳孔里喷出来,死死钉在我和辛集兴身上。“你们……你们是警察的卧底!”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一个字都咬得牙根发疼,唾沫星子溅在石板上,“我早就该怀疑你们的!祠堂里那副‘怕死’的样子,全是装的!”
我和辛集兴对视一眼,终于卸下了所有刻意伪装的怯懦。我缓缓松开攥紧的拳头,指节因为长时间用力而泛着青白,掌心的汗渍在工装夹克上洇出一小片湿痕,连手腕都因为紧绷太久而微微发酸。肩膀往下一沉,那种从早上就绷着的神经终于松了劲,像一根拉满太久的弓弦骤然松弛,连呼吸都变得顺畅起来。
辛集兴也松了口气,怀里的假账本终于不用再勒得那么紧,他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指腹蹭过沾着的草屑,嘴角忍不住往上扬了扬——那是卸下重担后的真实笑意,不再是刻意讨好的假笑。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呜呜”的警笛声。声音一开始很模糊,像被巷口的风揉碎了,慢慢就变得清晰起来,越来越近,越来越响,红蓝交替的警灯光影透过巷壁的缝隙照进来,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像为这场正义的抓捕奏响的凯歌。巷子里的霉味似乎都淡了些,连空气都跟着轻快起来。
可我的心却猛地一沉,像被一块冰冷的巨石砸中,瞬间从放松的喜悦跌回紧张的谷底。我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微型对讲机,金属外壳的冰凉让我更加清醒——雷清荷怀里的塑料袋被特警搜了出来,里面的白色晶体确实是毒品,可老胶厂那批从缅甸“借”来的AK47,还有那三个装着人体器官的银色不锈钢箱,还没找到!
明天凌晨四点的计划还能继续吗?我脑子里飞速闪过老胶厂的地形图:三号炼胶滚筒的位置、冷藏库的密码锁、铁丝网的薄弱点……那些我们反复核对的细节,难道要白费?还有辛集兴藏在工装暗袋里的真账本,上面记着的交货地点和买家信息,要是找不到实物证据,能定雷清荷的重罪吗?更让我疑惑的是,明明约定好明天在老胶厂动手,张队长怎么会突然带警察突袭夜总会?
这些念头像乱麻一样缠在我心里,让我刚放松的肩膀又绷了起来,眉头也拧成了疙瘩。辛集兴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安,悄悄碰了碰我的胳膊,眼神里也带着同样的疑惑。
张队长像是看穿了我们的心思,他站起身,拍了拍我发僵的肩膀——力道不轻不重,带着安抚的意味。他凑近半步,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我们三个人能听见,气息里带着点野外作战的尘土味和淡淡的烟草味:“别担心。”他的眼神扫过被特警押着的雷清荷,确认对方听不见,才继续说,“老胶厂那边我已经派了两个小队盯着,二十四小时轮岗,连运输车队的司机都被我们的人盯住了,货一动就会有消息,明天按原计划进行。”
他顿了顿,指了指夜总会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笃定的笑:“刚才是我让人用公用电话匿名举报的,就说‘金孔雀’有人贩毒。我就是要打他个措手不及,逼他暴露逃跑路线,顺便确认老胶厂的货有没有提前转移——现在看来,他还没来得及动核心货物,咱们的计划没受影响。”
我盯着张队长眼底的坚定,悬着的心终于稍微落了点。可转头看向雷清荷时,却发现他正盯着我冷笑,眼神里没有了刚才的疯狂,反而多了几分诡异的从容——那笑容让我心里一紧,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警笛声越来越近,红蓝的光影在他脸上晃过,他的嘴唇动了动,像是在说什么,却被警笛声盖了过去。
我刚要松口气开口说话,胸腔里的轻松还没散开,趴在地上的雷清荷突然发出一阵诡异的笑——不是正常的笑声,是“嗬嗬、嗬嗬”的破响,像生锈的风箱被强行拉动,每一声都带着浑浊的气流,从他被按在石板上的胸腔里挤出来,在狭窄的巷子里回荡,听得人头皮发麻。
他猛地抬起头,脖子梗得笔直,额前的汗湿头发被甩到脑后,露出满是油光的额头。嘴角咧得极大,几乎要扯到耳根,露出两排泛黄的牙齿——牙缝里还沾着中午羊肉的残渣,犬齿微微突出,像野兽的獠牙。眼神里没有了之前的愤怒和不甘,只剩下疯狂的得意,瞳孔里映着巷口的警灯红光,像两团跳动的鬼火。
“你们以为抓住我就赢了?”他的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却带着说不出的嚣张,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太天真了!老胶厂的货?昨天半夜就被我转移到坎邦的山洞里了!”他顿了顿,故意放慢语速,看着我和辛集兴的眼神充满了戏谑,“那个山洞在原始森林里,连卫星都找不到,你们永远也别想摸到边!”
我的心“咚”地一下沉到了谷底,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冰水,从头顶凉到脚底。手指瞬间攥紧,指甲嵌进掌心,疼得我却毫无知觉。坎邦的原始森林——那地方连当地的向导都不敢轻易深入,全是瘴气和陷阱,要是货真藏在那里,我们之前制定的所有计划、付出的所有努力,难道都要白费?那些AK47要是流入黑市,不知道会有多少人丧命;那些装着人体器官的不锈钢箱,背后是多少个破碎的家庭……这些念头像巨石一样压在我胸口,让我喘不过气。
还没等我缓过神,雷清荷又爆发出一阵狂笑,笑声比刚才更疯狂,震得我耳膜发疼:“还有!你们刚刚吸的毒品——”他故意拖长了语调,眼神扫过我和辛集兴,像在欣赏我们惊慌的表情,“那是新型毒品Rkb1!哈哈哈哈哈!你们中国警察、中国军人不是一直追查这东西吗?查了大半年都没摸到线索,没想到吧?今天你们自己也吸了!”
“Rkb1”这三个字像惊雷一样在我脑子里炸开。我猛地想起之前看到的卷宗——这种新型毒品成瘾性极强,一旦沾染,三天内就会出现幻觉,半个月就能摧毁人的神经系统,而且检测难度极大,之前已经有三个卧底警察因为误碰这东西,最后不仅牺牲了,还落下了“吸毒”的污名。我们一直以为它还在研发阶段,没想到雷清荷已经开始流通了!更让我心惊的是,他说“你们自己也吸了”——虽然我们根本没碰,但他的话像警钟一样敲醒了我:我们之前追查的方向一直偏了,雷清荷不仅在走私军火、买卖器官,更是新型毒品的核心源头!
黑暗中,雷清荷的笑容越来越诡异,头微微歪着,像一只蛰伏在暗处的毒蛇,等着看我们惊慌失措的样子。他的嘴角还在不断开合,似乎还想说什么更恶毒的话,被押着他的特警狠狠按了一下肩膀,才不甘地闭了嘴,却依旧用眼神挑衅着我们。
警笛声越来越近,红蓝交替的光影在他脸上晃来晃去,却照不亮他眼底的阴狠。我看着他那副笃定的样子,心里突然升起一股寒意——这场博弈,根本没有结束。雷清荷只是雷朵集团的冰山一角,背后还有更大的网络;Rkb1的源头还没找到,坎邦的货还没追回……我们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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