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林悦老师绣的海棠角。”
吉克阿依的声音刚出口就发颤,像被风揉过的弦。他的指尖捏着布角边缘,那里的棉布薄得透光,被捏得发皱,“黄导一直把它夹在账本里,说……说这蓝颜色正,看见它,就像看见红土坡小学操场边的海棠开花了。”
他低头看着那片蓝,睫毛上沾着的水汽突然坠下来,砸在塑料袋上“啪”地一响。记忆里黄导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上次休整时,黄导坐在橡胶树下翻账本,阳光透过叶缝落在布角上,蓝得发亮,他笑着说:“等任务结束,让林老师多绣几块,咱们在小学门口挂一串,风一吹,跟开了片蓝花似的。”
可此刻,这片蓝布角躺在塑料袋里,沾着血和土,像朵被暴雨打蔫的花。吉克阿依的指腹轻轻蹭过那道发黑的血丝,突然觉得手心发烫——那温度,像黄导当时拍他肩膀的力道,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作战参谋的笔尖不知何时停了,稿纸上的字迹洇出个小小的墨团。窗外的换岗脚步声早已远去,只剩风卷着树叶的“沙沙”声,像在替谁轻轻叹息。
那半片蓝布角在沉默中传递,像一枚滚烫的信物,从一只手递到另一只手,带着每个人掌心的温度与伤痕。
邓班的手先托住了它。他的掌心还沾着纱布的棉絮,是左臂三层绷带磨出的细绒,混着点未干的血渍,触到布角时,粗糙的棉布被他指尖的老茧蹭得微微发颤。他没多握,只是用指腹轻轻碰了碰那道发黑的血丝——像在确认什么,又像在告别什么,随后便递向旁边的李凯。
李凯的指尖还嵌着枪托的木刺。是断枪枪托裂缝里的碎木,扎进掌心的茧里,隐隐发疼。他接过布角时,木刺恰好蹭过布面上的红土,细小的土粒簌簌往下掉,落在军裤的血痕上,红得发暗。他的指腹在布角边缘的脆布上顿了顿,那里的棉布被血泡得像层薄纸,稍一用力就会裂开,仿佛黄导的声音还在耳边:“这布经得住扯,就像咱们的队伍。”
传到阿江手里时,布角沾了点新鲜的血痂碎屑。他的指尖刚从眉骨的疤上挪开,那里的结痂被蹭破了,鲜红的肉透着水光,血痂碎屑沾在指腹,像几粒暗红的砂。他捏着布角的力道很轻,几乎是捧着的,生怕碰碎了什么。布角的靛蓝映在他含泪的眼里,突然和红土坡小学的蓝花楹重叠——去年花开时,黄导摘了朵别在他军帽上,说“阿江戴蓝花好看”。
杨文鹏的手在颤抖。他的指尖刚扶过香客的后背,还带着作业本的潮湿,触到布角时,那股潮意混着布角本身的暖,像块浸了泪的绒布。他看见布纹里卡着的半根棉线,是林悦绣海棠时没剪干净的线头,此刻被血黏在布上,像根没说完的话。
最后到了旅长手里。
满室的军绿突然成了背景——墙上的作战地图是墨绿,众人的作训服是橄榄绿,连桌上的搪瓷缸都泛着军绿的釉光,层层叠叠的绿里,只有那抹靛蓝突兀地亮着。不是扎眼的艳,是沉静的、带着点土气的蓝,像红土坡小学教室后墙刷的蓝漆,被雨水冲得发浅,却透着股没被硝烟熏过的干净,像块被太阳晒暖的天。
旅长的指腹抚过布角的针脚。林悦的针脚歪歪扭扭,却扎得深,每道回针都嵌进棉布纤维里,带着股固执的韧。他摸到布角边缘的脆处,那里的棉布一捏就掉渣,混着点红土的涩,像在提醒他这蓝布角走过的路——从红土坡小学的绣绷,到黄导的账本夹层,再到此刻沾满血与土的传递。
布角在他掌心微微颤动,不是风动,是他指尖的轻颤。满室的呼吸声仿佛都停了,只有那抹蓝在军绿里浮沉,像片没被战火吞没的帆,载着所有人没说出口的话,往心深处沉。
旅长捏着布角的指尖猛地收紧。那力道来得突然,指节瞬间绷得发白,像块被冻硬的石头,连虎口处的青筋都突突跳了两下。靛蓝的布角被捏出深深的褶皱,边缘发脆的棉布“簌簌”掉着渣,混着点红土的细粒落在桌面上,像撒了把碎沙。他指腹的老茧蹭过布面的针脚,那里的红线虽已发黑,却依旧坚韧,像根没断的弦,绷得他手心发烫——这力道里裹着的,是压了整夜的沉,是说不出的疼。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会议室,像探照灯掠过战场。
落在邓班左臂:三层纱布最外层的血渍已经发黑,边缘洇开的暗红顺着胳膊肘往下爬,在作训服袖口积成小小的血洼,像朵没开败的红山茶,沾着纱布的棉絮,透着股没干透的腥。
落在李凯裤腿:橄榄绿的布料上,那道红痕从大腿往下蜿蜒,快到膝盖时被扯成细碎的血珠,洇在布料的褶皱里,像条被踩碎的红绳,混着裤脚沾的红土,红得发暗。
落在阿江眉骨:新长出的嫩肉泛着水光,边缘的结痂被蹭得支离破碎,露出底下细细的血丝,像条没长好的伤口,沾着点透明的组织液,看着就让人牙酸。
落在吉克阿依的拳头:指节攥得发白,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老茧,手背上的青筋暴起,像条绷紧的铁丝——他怀里的塑料袋还鼓鼓囊囊的,想必那半片蓝布角的温度,还烫在他心口。
目光最后停在墙上的作战地图。红土坡的位置被红笔圈了个圈,墨迹边缘被反复摩挲得发毛,露出底下的米黄纸色,像块被抠破的痂。圈里的峡谷轮廓用黑笔描了又描,线条粗重,像道没愈合的伤口,而那个标注最后目击点的红点,就在“伤口”的边缘,红得刺眼,像刚渗出来的血。
“全旅动员。”
旅长开口时,声音像被砂纸磨过的钢,不高,却带着股凿冰似的锐。每个字都咬得极重,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砸在空气里“咚咚”响。
“地毯式搜索。”他顿了顿,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目光又扫过那片红圈,“从峡谷边缘往外扩三公里,暗河下游搜五公里,石缝、岩洞、树窠……哪怕是块松动的石头,都给我翻过来看看。”
最后几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狠:“一寸土都别放过。”
会议室里突然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作战参谋的笔尖在纸上顿了顿,墨水洇出个小点儿,他抬头时,看见旅长捏着布角的手慢慢松开,布角的褶皱里,那道发黑的血丝正对着地图上的红圈,像根没绷断的线,一头拴着悬崖边的血,一头拴着满室的决心。
窗外的风卷着树叶撞在窗棂上,“哐当”一声,像谁在外面,重重应了声“是”。
旅长的指尖在布角上停了停,指腹反复摩挲着那歪歪扭扭的针脚。林悦绣时大概很急,针脚有的深有的浅,却都扎得扎实,把靛蓝的棉布穿透了一层又一层。那道红线虽被血浸得发黑,像陈年的铁锈,纤维却没断,捏着轻轻一扯,还能感觉到股韧劲——像红土坡的橡胶树,哪怕被炮火拦腰打断,气根也能往土里钻。
他的喉结滚了滚,空气里的浮尘仿佛都凝住了。
“记住,”声音突然沉了下去,不是之前的锐,是带着重量的沉,像块浸了水的铁,“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最后六个字砸出来时,没带多余的情绪,却像六颗钉子,狠狠钉在会议室的地板上。作战参谋手里的钢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笔帽摔开,笔尖在瓷砖上划出道浅白的痕,墨汁顺着笔尖慢慢渗出来,像滴没忍住的泪。他僵在原地,忘了去捡——那句话里的狠,像块冰,突然塞进了每个人的喉咙。
邓班的指节捏得发白,左臂的伤口突然抽痛了一下,血渍透过纱布又洇开一点,像在应和那句“死要见尸”。李凯望着地上的钢笔,突然想起黄导总说“笔杆子比枪杆子软,却能记一辈子的事”,此刻却觉得,那句话比任何枪子都硬。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云缝里漏出缕月光,斜斜地穿过窗棂,在作战地图上投下道银亮的痕。那痕不偏不倚,刚好从红土坡的红圈中间划过,一头连着悬崖边的红点,一头伸向暗河的蓝线,像把没开刃的刀,静静搁在那片浸了血的土地上——刀刃上还凝着点水汽,是刚停的雨留下的,冷得像要割进骨头里。
旅长慢慢松开捏着布角的手,布角落在桌面上,靛蓝的底色在月光下泛着层冷光。没人再说话,只有那道月光在地图上静静躺着,像在提醒所有人:天亮之后,这把“刀”,该出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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