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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红土埋纸花风缠链痕香(第2页)

“等了四十天。”她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红土坡的砂,“头十天,小琴总在门口数木瓜树的叶子,说‘爹今天该到老街了’;二十天,小兰把草蚂蚱揣在怀里,说‘爹的马快了’;三十天,我把他的蓝布褂子洗了晾在绳上,怕他回来没干净衣服穿……”

她顿了顿,喉结滚得像吞了块烧红的铁,脖颈上的青筋跳了跳。“第四十天头上,马帮的老陈来了。他背着个麻袋,麻袋是粗麻布的,烂了好几个洞,风一吹就漏出些蓝布条条——是他常穿的那件褂子,我认得,左袖口是我用蓝布补的,针脚歪歪扭扭,像个小太阳。”

老陈的样子突然闯进我脑子里——那个总叼着烟杆的赶马人,此刻该是耷拉着肩膀,烟杆早扔了,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看慧芳的眼睛。麻袋该是沉甸甸的,不是因为装了东西,是因为装着化不开的沉。

“老陈说,在界河的芦苇丛里找到的。”慧芳的声音开始发颤,捏着红薯皮的手在抖,“麻袋里只有那件褂子,血浸得透透的,黑红黑红的,拎起来能往下淌水,拧都拧不出清的。还有半块烤红薯,焦皮还在,上面咬了两口,齿印清清楚楚……”

我的喉咙突然像被什么堵住了,呼吸卡得生疼。眼前晃过红土坡的芦苇丛,风一吹,叶子沙沙响,像谁在哭。那件蓝布褂子该是皱巴巴的,血渍在布纹里晕成地图,补袖口的蓝布被染成了紫黑;那半块红薯,焦皮硬得像铁,咬过的地方还留着牙印,是他最后一口没吃完的……

小兰的手垂了下去,纸红花从指尖滑落在被单上。她没捡,只是盯着自己的掌心,那里还留着红土的痕,像刚从界河边回来。小琴突然从慧芳身后探出头,眼睛红得像兔子,“娘,那天我听见你在火塘边哭,你说‘他答应给我编个草戒指的’……”

慧芳猛地别过头,肩膀的起伏像被风吹动的麦浪,可没出声。我看见她的眼角有什么东西亮了亮,顺着颧骨往下滑,在下巴尖悬了悬,掉在蓝布衫上,洇出个小小的湿痕。那滴泪里该是混着红土的,砸在布上,像颗没发芽的种子。

消毒水的味道突然变得刺鼻,混着红薯的焦糊味,往鼻子里钻。我望着被单上的红土渣、黑血痂,望着小兰悬在半空的指尖,望着慧芳捏碎的红薯皮,只觉得眼眶发涨,喉咙发紧——原来有些等待,从一开始就注定结不了果,就像红土坡的风,吹过界河,吹过芦苇,吹不散的,只有没说出口的念想,和咬在嘴里的苦。

小琴的手猛地捂在嘴上,不是轻轻按,是指节用力抵着唇,像要把涌到喉咙的哭腔硬生生堵回去。她的指甲盖还沾着砖窑的黑灰,掐进自己的嘴角,把下唇咬出道白痕,可眼泪还是没拦住——顺着指缝往外涌,不是一滴一滴地落,是成串地滚,像没关紧的水龙头,带着体温砸在慧芳的裤腿上,溅出细小的水花。

她的肩膀抖得厉害,像秋风里没扎紧的玉米叶,被穿堂风灌得东倒西歪。发梢沾着的灰不是土,是砖窑的煤渣,被眼泪泡湿了,沉甸甸地粘在脸颊上,画出道黑一道白的痕,像条没擦干净的泥印子,随着她的抽噎轻轻晃。

“我认得那件褂子……”她的声音闷在掌心和眼泪里,像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沙哑得发颤,每个字都裹着哭腔的碎渣。“那天我刚学会用顶针,他的袖口磨破了个三角口,我抢着要补。”她的指尖在掌心无意识地抠,像在模仿穿针的动作,“我找了块最软的蓝布,是娘做新袄剩下的,针脚歪歪扭扭,他却笑,说‘我们小琴比缝纫机还巧’……”

话没说完,她突然抽了口气,像被什么东西呛住,眼泪涌得更急了,指缝里漏出的呜咽声越来越大,把“巧”字的尾音泡成了模糊的哭腔。慧芳腾出只手,掌心扣住她的后脑勺,把她按在自己怀里,可小琴的肩膀还在抖,像要把积攒了一年的委屈全抖出来,发梢的煤渣混着眼泪蹭在慧芳的蓝布衫上,洇出片深褐的印,像朵开败了的花。

我望着她粘在脸上的泥痕,望着她指缝里不断滚落的眼泪,突然觉得喉结发紧。那针脚歪歪扭扭的蓝布补丁,那被父亲夸“巧”的得意,此刻都成了扎人的刺——原来最疼的,从来不是直白的苦,是这些藏在日子里的甜,被生生扯碎了,拌着眼泪咽下去,涩得人眼眶发酸。

“红蛇的人……”我刚把这四个字咬出半分,慧芳的手突然抬了起来。不是要拦,是无意识地摆了摆,掌心的茧子在蓝布衫上蹭出“沙沙”声,像在掸掉什么看不见的灰。她的头摇得很慢,幅度不大,却带着种沉到骨子里的倦,“说不清的。”

她的视线落回窗台上的野菊花,那半朵蔫了的花正对着界碑的方向,花瓣上的黄土被风抖得簌簌掉。“红蛇的人穿黑袄,袖口绣蛇头,可山那边的散兵也学样,捡了他们的旧衣服往身上套,就是少了蛇头绣样,袖口磨得发亮。”她顿了顿,指尖在红薯焦皮上抠出个小坑,“有时候听见枪响,看见穿黑袄的跑,等追过去,地上只剩摊血,分不清是抢货的散兵,还是红蛇的人内讧。”

“界碑附近的林子,晚上就没静过。”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像怕被窗外的风听见,“枪声响起来,‘砰砰’的是步枪,闷沉得像砸石头;‘啪啪’脆的是手枪,听着近,其实藏在藤子后面。有时候响一两声,是有人在暗处较劲;有时候连成串,像过年的炮仗,那准是马帮被劫了——去年三月,老王家的马队就在橡胶林边被抢,十二匹骡子跑了九匹,剩下的三匹驮着空鞍子回来,鞍垫上全是血。”

我想起红土坡的橡胶林,藤子缠得像网,月光漏下来,在地上织出碎银似的斑。这时候该有马帮的铜铃在风里晃,突然被枪声掐断,只剩下骡马的惊嘶,和货物滚落的“咚咚”声。

“也有追逃兵的。”慧芳的喉结滚了滚,“那些穿灰衣的兵,慌慌张张往界碑这边跑,后面的人举着枪喊,‘站住!’喊声刚落,枪响就来了。逃兵倒在林子里,草叶会盖住他们的脸,可第二天,他们的鞋会被野狗拖出来,甩在木瓜树下。”

最让人心里发紧的,是那些没缘由的枪。“有时候没马帮,也没逃兵,就‘砰’地一声,在半夜里炸响,像谁把石头扔进了深潭。”她的指尖开始发抖,捏着的红薯皮碎成了渣,“响过之后,林子里静得能听见露水掉在叶上的声。可过不了多久,坡上就会有人影晃——是女人,裹着旧头巾,手里攥着树枝,一步一步往林子里挪。”

“先是呜咽,像被捂住嘴的哭,后来就哑了,变成‘嗬嗬’的气音,混着风在藤子间绕。”她抬起眼,眼里的光真像熄了的火塘,只剩点灰,“天快亮时,她们会蹲在地上,用树枝扒拉腐叶,腐叶下面是红土,红土下面……有时候是块带血的布,有时候是只鞋,运气好的,能找到块骨头,小得像指节,她们就用头巾包起来,抱在怀里往回走,鞋上沾着的泥能拖出半里地。”

我突然闻到股潮味,不是病房的消毒水,是林子里的腐叶混着露水的腥。仿佛看见那些女人的头巾被晨雾打湿,贴在脸上,露出的眼睛红得像浸了血;看见她们用树枝拨开藤蔓时,指尖被刺出的血珠滴在红土里,和旧血混在一块儿,分不清新痕旧疤;看见她们抱着那块碎骨往坡下走,脚步沉得像灌了铅,却没人回头——林子里的露水会把脚印填了,可坡上的草记得,哪片土被眼泪泡过,哪根藤被攥得变了形。

慧芳的声音突然轻得像缕烟:“小琴她爹走的那天,林子里也响了枪。不是脆的,是闷沉的‘砰’,就一声。我抱着娃们在土坯房里数,数到一百下,没再响。”她的指甲掐进掌心,掐出几道白痕,“第二天去林子里找,没见着骨头,只在芦苇丛里捡着他编草蚂蚱的篾刀,刀鞘上的红绳还在,是我给他缠的。”

病房里的空气突然凝住了。输液管的“滴答”声撞在墙上,像在数着那些没说出口的日子。我望着慧芳鬓角的白发——那白发比同龄人多得多,该是被林子里的夜风吹白的,被坡上的哭声泡白的,被红土里的碎骨硌白的。原来在界碑附近,最清楚谁是红蛇谁是散兵的,从不是人,是那些在夜里哭到天亮的女人,是那些被血浸过的红土,是那些藏在腐叶下的碎骨。

而我们,不过是听着枪响的外人,连分辨的资格都没有。

她的目光垂下去,落在两个女儿的头顶。小兰的羊角辫歪歪扭扭地支棱着,发间缠着半片砖窑旁的鬼针草,草籽勾着发丝,扯得她头皮微微发紧;小琴的头发早没了形状,像堆被踩过的枯草,纠结成硬团,里面嵌着的红土被汗水泡得发黏,一缕一缕贴在额角,遮了半只眼睛。

“我把土坯房烧了。”慧芳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蓝布衫的盘扣,那铜扣被磨得发亮,映出她眼底的空。“三间土坯房,墙是他当年一筐筐红土垒的,梁是后山砍的松木。烧起来的时候,‘噼啪’响得厉害,火苗窜得比院里的木瓜树还高,把天染成了红的。”她顿了顿,嘴角突然牵起个极淡的弧度,像被风吹皱的水纹,可那笑意没到眼里,只在眼角的细纹里僵着,比哭还让人心里发紧,“椽子烧断的时候,‘轰隆’一声塌下来,扬起的灰落在我脸上,烫得很。我就站在坡上看,看到天亮,房梁烧成了黑炭,才转身往回走。”

“小琴她爹的牌位,是我用梨木削的,就巴掌大。”她的声音轻得像缕烟,“埋在木瓜树下了,那树是他亲手栽的,去年挂了三个果,没等熟就被鸟啄了。我往牌位上压了块红土坡的石头,足有十斤重,怕野狗闻着味儿刨——他最怕狗,小时候被疯狗咬过,腿上留了个疤。”

说到这儿,她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像是被烧房的烟呛着了,咳得肩膀直颤,好半天才顺过气,眼里浮起层水光。“我带着娃们往山这边跑。白天就躲在橡胶林里,那林子潮得很,树叶上的露水能把衣裳打透,蚊子跟小刀子似的往肉里钻。小兰发着烧,脸蛋烫得能烙饼,迷迷糊糊总喊‘爹,我冷’,我就把她裹在我的夹袄里,她的汗把袄里子浸得透湿,黏在我身上,像块冰。”

“夜里才敢走。”她的喉结滚了滚,声音发哑,“月亮被云遮着的时候,就摸着黑往南挪。脚底下的石头硌得生疼,小兰走不动,我就背着她,小琴跟在后面拽着我的衣角。有回她踩空了,摔在沟里,哭都不敢大声,就捂着嘴‘呜呜’地抽,我下去抱她的时候,摸到她手心全是血,是被坡上的碎石划的。”

“抓到我们的人,蒙了眼,把我们往铁皮房里推。”小琴的声音突然从慧芳身后挤出来,带着哭腔的颤,像根被风扯紧的线。眼泪顺着她的下巴往下掉,砸在慧芳的手背上,不是凉的,是烫的——那热度里裹着她的急,烫得慧芳猛地一颤,指尖蜷了蜷。

“铁皮房里没有窗,白天也黑得像夜里。地上全是翘起来的锈渣,跟刀子似的,我们光脚踩上去,血珠‘啪嗒啪嗒’往地上掉,混着铁锈,黏在脚底,走一步扯着疼。”小琴的指甲深深掐进慧芳的衣角,那衣角上沾着的暗红血痕被她攥得发皱——我认得那痕,是上次红土坡流弹擦过的地方,血早干了,却像块活疤,在布上洇着沉。

“小兰烧得说胡话,喊‘娘,我要爹编的草蚂蚱’,那些人就笑,拿个豁口的搪瓷碗舀了凉水,硬往她嘴里灌。”小琴的声音哽咽着,眼泪掉得更急,“水冰得像界河的雪水,灌得她直呛,咳嗽的时候,脸憋得通红,嘴唇却白得像纸。有个刀疤脸的说‘烧不死就有用’,他的鞋尖踢着我的脚,说‘你娘要是敢跑,就把你俩扔去喂野狗’。”

她突然把脸埋进慧芳的后背,声音闷在布衫里,像从深水里捞出来的:“娘抱着我,整夜整夜地咬嘴唇。我能感觉到她的牙在颤,血顺着嘴角往下淌,滴在我脸上,咸得发苦。她在我耳边说‘小琴,别睡’,可我看见她的眼睛闭着,睫毛上全是泪,像挂着层霜……”

慧芳的手猛地收紧,把两个女儿往怀里搂了搂。我看见她的肩膀在抖,不是因为冷,是从骨头缝里透出来的颤。蓝布衫的后颈处,有块洗不掉的灰褐,是铁皮房的锈蹭的,像块长在肉上的疤。窗外的风突然大了些,吹得野菊花的花瓣又掉了一片,落在窗台上,跟那些红土渣混在一块儿,分不清是花,是土,还是没说出口的疼。

小兰的身子往慧芳怀里缩得更紧,像只受惊的小兽往母兽的腹下钻。她的小手攥着慧芳的衣襟,指节绷得发白,把粗布的纹路都攥平了,指甲嵌进布缝里,带出几根松脱的线头——那线头沾着点红土,是从砖窑旁的坡上蹭的,混着她掌心的汗,黏在布上,像块洗不掉的印。

“我梦见爹了。”她的声音裹在慧芳的衣襟里,闷得发颤,气音里带着没醒透的迷糊,“他骑着那匹枣红马,马鬃被风吹得飘起来,像团火。他手里拿着草蚂蚱,绿的,用界河边的芦苇叶编的,翅膀上还沾着露水,在马头上跳来跳去。”

她的指尖在慧芳的衣襟上轻轻划,像在模仿草蚂蚱扇动翅膀:“他笑着说‘小兰别怕,爹带你们回家’,我伸手去抓他的手,可抓到的只有风——他的手像烟,凉飕飕的,一抓就散了,我一哭,他就跟着淡了,最后只剩马尾巴甩了甩,没影儿了。”

最后几个字刚出口,她的肩膀突然剧烈地抖起来,不是哭出声的抽噎,是把哭声憋在喉咙里的颤,像被按住的小兽在呜咽,鬓角的碎发蹭着慧芳的脖颈,带着点汗湿的黏。

慧芳的手突然捂住了脸。不是轻轻按,是指节用力抵着颧骨,掌心的茧子蹭过皮肤,发出“沙沙”的响——那茧子是搬砖磨的,是编草绳勒的,是无数个夜晚攥着碎骨片捏的,硬得像块小石子。她的肩膀起伏得厉害,像被秋风卷着的麦浪,一波高过一波,却没漏出半点哭声,只有喉咙里溢出“嗬嗬”的气音,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气管,每一声都带着挣不开的闷。

我看见她的指缝里渗出泪来,不是清的,是混着什么的浊——顺着指节往下淌,在手腕的疤上打了个转,把那道浅褐的勒痕泡得发亮。那泪里该是有红土的,是从铁皮房带出来的锈,是界碑边的草屑,混在一块儿,像道没滤干净的泥汤。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放下手。脸上的泪在颧骨上画出道深痕,红土混着泪渍,像道刚裂开的伤口,从眼角一直拖到下巴尖,把她嘴角的干皮都泡软了。“在铁皮房里,天总黑沉沉的。”她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渣,“我总摸小兰的头,她的头发里全是红土,一粒一粒的,蹭在我手心里,像她爹编草蚂蚱时用的草叶——他编草蚂蚱前,总爱在界河边洗手,把草叶上的土搓掉,说‘干净了,蚂蚱才活得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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