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黑风衣的人突然从牌桌后站起,羊毛混纺的衣摆扫过折叠椅的金属架,发出“叮”的轻响。他抬手时,袖口露出的藏青衬衫被风掀起半寸,腕骨上的墨绿手表指针正指向九点十七分——这个时间,往常该是辛集兴在拳台边喊“预备”的时刻。
他的手落在辛集兴肩上。
那是只骨节分明的手,无名指戴着枚宽面金戒,戒面刻着缠枝纹,边缘被磨得发亮,该是常年转戒指转出来的。金戒触到衬衫布料时,带着股金属的凉,按下去的力度不轻不重,却像块烙铁,把辛集兴肩头的肌肉烫得瞬间绷紧——能看见衬衫下的三角肌微微鼓起,像憋着股没处发的劲。
按的位置太扎眼了。
正是格斗俱乐部徽章该在的地方。记得那徽章是辛集兴亲手做的,红铜敲的,上面焊着个小拳套,边缘被学员们的手摸得发亮,别在训练服上时,总随着出拳的动作晃,像颗跳动的星。可现在,那里只剩块浅痕——是徽章常年别着压出的印,椭圆的轮廓还在,只是没了铜色的亮,被深灰衬衫盖着,像块被挖走了芯的疤。金戒的凉透过布料渗进去,正正落在那道痕上,像在往空处钉钉子。
“老辛这牌技,不去澳门可惜了。”
他的声音裹着牌桌上的烟味,尾音拖得长长的,像蘸了蜜的钩子,往人耳朵里钻。笑里的油滑藏不住,不是拳台边的坦荡,是种贴着牌桌生长的腻,像抹在筹码上的蜡,亮得发假,一刮就掉。金戒在辛集兴肩上轻轻碾了碾,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催,“上次说的事,可得抓紧。”
“上次的事”四个字咬得格外重,像牌角磕在台布上,脆得发尖。辛集兴肩上的肌肉绷得更紧了,衬衫被扯出道斜纹,从肩头往肋下延,把内袋里牛皮纸信封的轮廓勒得更清——那道尖棱还在,像块没取出来的碎玻璃,随着他绷紧的呼吸轻轻颤。
黑风衣的手收回去时,金戒在晨光里闪了下,亮得刺眼。他指尖无意识地转着戒指,缠枝纹的凹槽里还沾着点台布的暗红纤维,像沾着没擦净的血。“听说桃九垭口的红土,最近松得很。”他突然补了句,声音轻得像吹在牌面上的气,却把辛集兴后颈的汗毛都吹得竖了起来——那里还留着去年背李凯时磨出的浅疤,此刻被这句话烫得发疼。
辛集兴始终没抬头,视线钉在桌上的牌局,指腹把黑桃A的牌角捻得发皱。可我看见他攥牌的指节泛了白,连带着按在桌沿的手都在微微抖——那双手,过去能稳稳托住脱臼的胳膊,能捏着护带教新生“发力要匀”,此刻却攥不住副轻飘飘的牌,像被那句“抓紧”拽得发虚。
黑风衣的人已经坐回牌桌,金戒转得更快了,缠枝纹的影子投在台布上,像条没骨头的蛇,缠着“拳正心正”的标语边角,把那四个字缠得发皱。风从落地扇那边卷过来,带着甜香扑在辛集兴绷紧的肩头上,把那道空了的徽章痕吹得更显冷,像个没填实的洞,往里灌着些说不清的东西。
辛集兴没接话,指节突然收紧,捏着的扑克牌被推出去时带起股风。是副旧牌,边角卷着毛边,塑料壳被汗浸得发乌,撞在台布上发出“哗啦”一声,像群被惊飞的鸟,散得七零八落。黑桃K的牌面朝上,磨损的角刚好对着“拳正心正”的标语,像在无声地较劲。
“散了吧。”
他的声音突然劈了道缝,像被砂纸狠狠磨过,粗粝的碴子混着酒气飘出来,在落地扇的风里打了个旋。最沉的那个音节卡在喉咙口,喉结滚了半天才咽下去,把后半句的尾音都压得发闷。指尖在桌沿蹭了蹭,那里还留着筹码压出的浅痕,沾着的白粉末被蹭成了灰,“下午有课。”
“课?”
穿黑风衣的人突然笑出声,金戒在指尖转得更快了,缠枝纹的影子投在台布上,像条扭动的蛇。他的笑声里裹着烟味,不是靶场的烟丝糙,是种带着过滤嘴的腻,撞在拳台的铁丝网上,弹回来的都是尖刺。“指尖点了点拳台的橡胶垫,鞋跟在地上碾出半圈灰,“这拳台都快成牌桌了——你看那橡胶缝里的筹码渣,比滑石粉还多;你闻这空气里的酒气,盖过了三年的汗味。”
他突然俯身,捡起桌下滚落的半片筹码,象牙白的圆片在指间转得发亮,“上什么课?教新生学员推对子?还是讲怎么用‘金澜’的特供烟压牌角?”尾音往上挑着,像根没绷紧的弦,颤巍巍地刮过辛集兴紧绷的侧脸。
落地扇的风刚好扫过拳台,挂在铁丝网上的旧拳套被吹得晃了晃,蓝红皮革的褶皱里,还卡着去年的滑石粉,白得发脆。可那点白在甜香和烟味里,像落进泥里的雪,连影子都快看不见了。辛集兴推牌的手没收回,指腹按在黑桃A的牌面上,把那张缺角的牌压得变了形,塑料壳的裂纹里,还嵌着点暗红的渍——不知道是酒还是别的什么,黏得甩不脱。
“课”字像块冰,被黑风衣的笑声烫得滋滋响,在满室的牌局气里融成了水,顺着台布的褶皱往桌腿淌,把护具压出的旧痕都泡得发涨,像道被泡软的疤。
辛集兴猛地抬头时,脖颈的肌肉绷成了道硬弦,“咔”地响了声,像生锈的合页被猛力掰开。顶灯的光正打在他眼底,那些红血丝瞬间涨得发紫,最密的那团在眼角凝成暗褐,像要顺着眼尾渗出血来——不是训练后充血的红,是种憋了整夜的淤,混着顶灯的光,亮得发凶,像灶膛里没压住的火星子。
他攥牌的手猛地收紧,指节“咔咔”响着顶起层白,像块被冻硬的骨头。塑料牌被捏得变了形,边缘的毛边扎进掌心的老茧——那老茧是磨了十年拳套练出的,沟壑里还嵌着去年靶场的红土,此刻却被牌角硌出浅痕,连最厚的那块茧子都微微发颤。牌面的黑桃图案被捏得发皱,像只被攥住翅膀的鸟,翅尖的塑料壳“吱呀”响着,快被捏碎了。
我盯着那双手,突然想起去年冬训。他捏着我的手腕教摆拳,掌心的老茧蹭得我小臂发疼,却带着股让人定住的劲——拇指按在我肘弯的穴位上,“沉肩,转腰,劲儿得从脚底板起”,声音裹着雪粒的冷,却稳得像块钉在地上的铁。那时他的手也攥得紧,却带着股托举的暖,能把我跑偏的拳路硬生生拽回正道。
可此刻,那劲全变了。
是种没处发的躁,像团被塞进铁盒的火,在他攥紧的拳里“噼啪”响着,烧得指缝都泛出红。风从落地扇那边卷过来,吹得他衬衫领口的领带晃了晃,丝绸扫过颈间的勒痕,那道青边缘突然泛起红,像被这股躁气烫着了。他喉结滚得极快,每下都像吞了块烧红的炭,把到了嘴边的话全烧得只剩烟。
牌桌对面的黑风衣突然嗤笑出声,金戒在台布上敲出“嗒嗒”响:“辛队这火,是冲牌来的,还是冲人来的?”话音刚落,辛集兴捏着的牌突然“啪”地断成两截,塑料碴子顺着指缝往下掉,像他没忍住的火气,碎得满地都是。
掌心的老茧被碎牌硌出细痕,渗出血珠,红得像去年桃九垭口的土。可他没松手,断牌的茬口还在掌心里碾,像要把那点疼碾进骨头里——这双手,曾稳稳接过受伤学员的护具,曾把摔哭的新兵从拳台扶起来,曾在“拳正心正”的标语下拍着我的肩说“练拳先练心”,此刻却攥着副断牌,浑身的劲都透着股说不出的拧,像根被掰弯的钢筋,既硬得发疼,又软得发沉。
晨雾彻底散了时,是被东边爬上来的日头晒化的。不是一下子褪尽的,是像被谁用笤帚扫过,从地面往树梢上缩,露出发潮的梧桐叶——叶背的绒毛沾着露水,被阳光照得发亮,像撒了层碎银,落在我们躲着的树后,把战术靴的鞋带都映得发白。我和傣鬼贴在树干上,树皮的糙蹭着作战服的布料,能觉出树心的凉,混着晨露的湿,往骨头缝里钻。
黑风衣们陆续走出俱乐部,羊毛混纺的衣摆扫过门框时,带起股甜香,和里面飘出的酒气缠在一块儿,往晨光里散。打头的那人皮鞋是亮的漆皮,鞋尖蹭过门槛的铁锈,“吱”地划了道痕,踩在落叶上时,发出“咔嚓”脆响——不是军靴碾过腐叶的闷实,是干枯的梧桐叶被硬底鞋踩碎的锐,叶脉断裂的“噼啪”裹在脆响里,像踩碎了满地的玻璃碴。
他们的步子很轻。鞋跟落地时带着股弹,不像军靴那样整个鞋底贴住地面,每一步都像踩在冰面上,脚尖先着地,再往外碾半分,带着种刻意的滑,仿佛随时会打滑,却又稳稳地稳住,透着股没扎根的虚。有片半干的梧桐叶粘在最末那人的鞋跟,被拖着走了三步,突然“啪”地掉在地上,叶边的锯齿还在微微颤,像被那轻飘的步子震得发慌。
最后一个人经过窗下时,停住了。
他的风衣下摆沾着点暗红的纤维——是台布上的,我认得那颜色。皮鞋尖往回勾了半寸,鞋跟在落叶上拧出个浅坑,然后缓缓回头。脖颈转动的弧度很小,像生锈的合页,视线越过破洞的玻璃,精准地落在拳台中央——那里还摊着副断牌,黑桃A的碎碴闪着光。
他嘴角勾起来的瞬间,晨光刚好扫过他的侧脸,把笑纹里的冷照得清清楚楚。不是寻常的笑,是嘴角往上挑,眼角却往下压,像把没开刃的刀,钝钝地割过来。那冷不是皮肉的凉,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带着牌桌上的算计和轻蔑,比去年桃九垭口的夜风还更刺骨——垭口的风是烈的,带着沙砾的疼,刮过脸会留下红痕;而这笑里的冷,是软的,像条冰线,顺着毛孔往里钻,冻得人后颈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转回头时,金戒在阳光下闪了下,亮得刺眼。皮鞋踩着落叶往远处走,“咔嚓”声越来越轻,最后混进晨光里,像被风卷走的碎玻璃。我盯着他消失的方向,突然发现地上的落叶被踩出的印子很浅,不像军靴那样能留下清晰的鞋纹,只有些模糊的浅坑,像没存在过一样,很快就被风卷来的新叶盖住了。
傣鬼的手还按在腰间的匕首上,“稳”字刻痕被汗浸得发亮。他望着那串浅坑,喉间滚出句气音,比晨雾还冷:“这些人,走得比影子还轻。”
辛集兴在黑风衣们的皮鞋声彻底消失在街角时,突然动了。
不是练拳时的沉缓发力,是种绷到极致的爆发——他右手攥住桌沿,指节扣进台布的褶皱里,猛地向上掀!“哐当”一声巨响炸开,折叠桌的铁腿擦过地面,带着铁锈的腥气划出两道深痕,台布像块被掀起的红绸,裹着大半桌的筹码往空中翻,又“哗啦”砸落,在拳台的橡胶垫上撞出片乱响。
象牙白的圆片滚得满地都是。最厚的那摞摔散了,筹码撞在橡胶垫的纹路里,发出“叮叮当当”的脆响,像谁把一捧碎玻璃撒在了地上;边缘缺角的那片撞在铁丝网上,“当”地弹回来,滚到旧拳套底下,露出背面“JINLAN”的烫金被磨得发乌;还有几片粘在台布的褶皱里,随着布料的颤动轻轻晃,凹槽里的汗渍混着灰尘,在晨光里泛出浑浊的光——这哪是筹码,分明是些没重量的碎,滚得再远,也沾着牌桌的腻。
他扯领带的动作带着股狠劲。酒红色的丝绸被攥在掌心,指腹的老茧刮过布料,发出“刺啦”的轻响,像在撕一块不属于这里的东西。领带被往地上摔时,长的那截在拳台边打了个旋,扫过橡胶垫上的汗渍印——那是去年他教新生学员勾拳时,后颈的汗珠砸出的深褐痕迹,此刻被丝绸的甜香一盖,像被泼了层油,腻得人鼻腔发紧。甜香混着掀桌扬起的灰尘,呛得人喉咙发涩,倒比刚才牌桌上的酒气更让人窒息——那香里藏着的,是金澜会所的暖,是拳台不该有的软,此刻散在满室的狼藉里,像个撕破的谎。
最刺眼的是他弯腰捡东西时。
腰弯到一半,深灰衬衫被扯得更紧,后腰的鼓包突然往外顶了半寸,方硬的轮廓像块没包好的砖,把布料顶出三道清晰的褶。晨光从玻璃破洞斜插进来,刚好照在他内袋的边角——露出点红,不是牛皮纸信封的黄,是塑料壳的亮红,边缘磨出的三道痕在光里泛着白,像被指甲反复抠过的旧伤。
那是金澜会所的会员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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