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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白雾(第2页)

不远处的香客突然闷哼一声,喉咙里像卡了团烧红的棉絮,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那咳嗽不是从嗓子眼里出来的,是从胸腔深处翻涌上来的,震得他肩膀剧烈发颤,后背死死抵着身后的灰岩——岩壁上的苔藓被蹭得发绿,湿冷的潮气顺着作训服的破洞往里钻,贴在皮肤上像块冰。他的脊背弓成了虾米,每咳一下,后颈的筋络就暴起一寸,额角的冷汗混着雨水往下淌,在下巴尖汇成珠,“啪嗒”砸在膝头的泥上。

后背的弹孔纱布早被咳得松了边,原本浅褐的血渍此刻正往外渗新的红,像条细细的蛇顺着脊椎往下爬。那红格外刺眼,在灰绿的作训服上洇开,边缘还带着点泡沫——是伤口被牵扯出的组织液,沾在纱布上,把棉线泡得发胀。香客咳得眼前发黑,下意识抬手按住后背,指尖触到纱布的黏,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喉咙里的“嗬嗬”声才慢慢歇了。

缓过这口气,他蜷着身子往灰岩里缩了缩,右手抖着伸进怀里。怀里揣着个透明塑封袋,边角被体温焐得发皱,边缘还粘着点红土坡的泥,是早上蹚水时蹭上的。他用牙咬开袋口的结,塑料膜摩擦的“窸窣”声在雨声里格外清,露出里面的作业本——纸页被体温焐得半干,靠近心口的那几页带着点暖,边缘却还卷着潮乎乎的波浪,像被反复揉过的船。

他抽出最里面那张纸。纸角已经磨圆了,边缘卷得像朵蔫了的花,上面是黄导画的海棠。铅笔的痕迹有深有浅,该是画了好几遍:有的花瓣歪向左边,像被风吹得站不稳;有的缺了个角,旁边还留着道没擦净的橡皮印,淡得像层雾;最底下那瓣尤其歪,笔尖划过的力道重,把纸都戳得发毛,留着点白茬。橡皮屑还沾在纸面的褶皱里,细小的白粒被雨水打湿,贴在上面像没化的雪。

“他说……”香客的声音轻得像被雨打湿的羽毛,刚出口就散了半截。他的嘴唇发颤,气音里裹着咳剩下的痒,“要教孩子们画这个。”

说话时,雨丝落在纸面上,迅速晕开了铅笔的蓝黑。墨迹顺着纸纹往四周爬,原本清晰的花瓣边缘慢慢变得模糊,像被泪水泡过似的,晕圈一圈圈变大,把歪歪扭扭的花瓣融成一团,真像朵正在融化的花。香客用掌心去捂,想挡住雨水,可纸已经透了,墨迹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渗,在他手背上留下道浅灰的痕。

“说等端了那毒窝,”他的声音突然亮了点,带着点没散的咳,却格外清楚,“就让红土坡小学的墙面上,从教室门到操场边,全开满这海棠。”

雨还在下,砸在灰岩上“沙沙”响。香客把那张快湿透的纸小心地塞回塑封袋,按在胸口最暖的地方。纸背的橡皮屑蹭着他的皮肤,像黄导画完时笑着拍他肩膀的力道,轻得像片云,却沉得让人喘不过气。远处暗河的水声混着雨声淌过来,像谁在轻轻哼着没唱完的歌。

第七夜的雨比前几日更冷,带着峡谷底翻涌的湿寒,斜斜地往人骨缝里钻。刚过亥时,对岸的哨声突然穿破雨幕——不是白日里短促的联络哨,是拖着长音的“呜——呜——”,像块浸了水的铁皮被人攥在手里揉,尾音发颤,裹着雨珠的重,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哨声从峡谷对岸的灰岩柱后飘过来,得先撞碎崖壁上的雨帘,再钻过暗河蒸腾的白雾,等传到这边时,早被泡得发闷,像口堵了泥的唢呐,调子沉得压心口。第二声哨响起来时,有人数着拍子:长两拍,短半拍,是收队的信号。这信号他们练过千百遍,此刻却像根冰锥,顺着耳道往里扎。

所有人都定在原地,像被雨浇硬的泥像。邓班靠在那棵炸豁口的橡胶树下,左手还按着傣鬼的肩膀——方才这小子听见哨声就往雾里挣,此刻总算没再动,只是头抵着树干,后背的起伏比雨打的树叶还急。李凯蹲在暗河岸边,怀里紧紧揣着那两片蓝布角,指腹把布面的针脚都磨热了,视线却死死钉着河面的浪头,仿佛能从浑浊的黄汤里捞出点什么。阿江的瘸腿在泥里陷得更深,他用没受伤的右手抠着灰岩的凹痕,指甲缝里塞满了红土,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嘴唇咬得发青,没让哭出声来。

军犬们最先泄了气。领头的黑豹趴在黄导最后停留的那片红土上,前爪蜷缩着抱在脸前,像只受了委屈的猫。它的耳朵耷拉着,贴在湿漉漉的脑门上,睫毛上挂着的雨珠顺着黑毛往下滚,滴在红土里,砸出细小的坑。尾巴早夹得看不见了,只剩尾根的毛在微微抖,喉咙里的哀鸣从低低的“呜呜”慢慢拔高,带着点哭腔,像被主人丢在雨里的幼犬。

它的鼻尖在红土上蹭来蹭去,力道很轻,像怕惊醒什么。这片土比别处更黏,混着没干透的血渍和军靴的印子,被雨水泡得发糯,蹭过时会带起细碎的土粒,粘在湿漉漉的鼻尖上,像镶了层红钻。蹭到第三圈时,它突然停住,鼻尖对着一个半埋在土里的烟蒂——是黄导常抽的牌子,滤嘴上还留着点牙印。黑豹伸出舌头,轻轻舔了舔烟蒂周围的土,哀鸣声突然变哑,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

旁边的军犬“狼牙”也跟着趴下,脑袋搁在黑豹的背上,两只狗的体温透过湿透的毛发混在一块儿,却暖不透雨的冷。它们不再吠叫,只是用鼻尖反复蹭着那片红土,留下一个个湿漉漉的印子,像在撒娇讨摸,又像在轻轻吻别。

雨还在下,砸在钢盔上的“噼啪”声、暗河的“哗哗”声、军犬的哀鸣声,还有那穿不透雨幕的哨声,在峡谷里缠成一团,像张浸了水的网,把所有人都罩在里面,闷得人喘不过气。邓班慢慢直起身,右手去摸腰间的枪,指腹触到冰凉的金属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那哨声还在响,第三声,第四声,每一声都像在数着,数着红土坡上没说完的话,数着雾里没回来的人。

黑豹的鼻尖终于离开红土,抬起头望着对岸的方向,哀鸣声低得像叹息。它鼻尖的红土被雨水冲成淡粉,顺着嘴角往下淌,像挂了串没掉的泪。

邓班抬手摘军帽的动作很慢,像托着块千斤重的铁。军帽檐上的雨水“哗啦”一声坠下来,顺着他额角那道月牙形的伤疤往下淌——那疤是三年前在边境缉毒时留的,此刻被雨水泡得发亮,像条没愈合的红痕,蜿蜒过眉骨,在颧骨处汇成水珠,再往下,砸在胸前的领章上。

领章的红底早被雨水浸透,明黄的五角星蒙上层水汽,暗沉沉的像块蒙尘的玉。水珠在领章的褶皱里积成小小的水洼,晃了晃,顺着布料的纹路往衣襟里钻,凉得像冰。他的指腹在帽檐的檐角处蹭了蹭,那里还留着黄导上次帮他调整帽型时的温度,此刻却只剩湿冷的铁。

“收队。”

两个字从他喉咙里滚出来,沉得像峡谷底的暗河,每个音节都裹着雨的凉,砸在空气里时,连雨丝都仿佛顿了顿。风突然停了半秒,只有雨点砸在钢盔上的“噼啪”声还在响,衬得这两个字格外清,清得像刀。

阿江是第一个有反应的。他原本扶着岩柱站着,瘸腿的膝盖还在微微打颤,听见这两个字时,身子突然一软,“咚”地蹲在泥里。红土瞬间没到了膝盖,混着雨水往裤腿里灌,他却像没察觉,右手死死攥住身旁那棵橡胶树的气根——那气根刚从树干上垂下来,嫩得发白,绒毛上还挂着没干的胶汁,黏糊糊地沾在他手心里。

哭声是突然炸开的,像被雨水劈碎的玻璃。阿江的脸埋在膝盖上,肩膀抖得像狂风里的蕨类,哭声被斜雨撕成一缕一缕的,刚飘起来就被打湿在泥里。“他说……”他哽咽着,指腹反复摩挲着气根的绒毛,那绒毛软得像婴儿的胎发,蹭得他掌心发麻,“活的气根会扎根……黄导说的,扎得越深,长得越稳,风刮不倒……”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糊满了红土和泪,眉骨的新肉被雨水泡得发亮,像块没长好的疤。“可他呢?”声音突然拔高,带着哭腔的尖锐,“他怎么就不扎根?红土坡的土这么黏……他怎么就留不住?”

气根被他攥得变了形,嫩白的皮被掐出几道青痕,渗出的胶汁混着他的汗,在掌心凝成透明的膜。雨还在下,砸在他背上的伤口上,疼得他倒吸冷气,可他没松手,仿佛那气根是黄导留下的最后一点牵连,一松手,就连最后一点念想都没了。

邓班站在原地没动,军帽还捏在手里,雨水顺着他的指缝往下滴,在脚边的红土里积成小小的坑。他看着阿江蹲在泥里,看着那截被攥得发白的气根,突然想起黄导教他们认橡胶树时说的:“气根扎进土里,就成了树的腿,一步一步,把家安在红土上。”

可现在,教他们认树的人,没在红土上扎根。

杨文鹏猛地转了身,脊梁挺得像根被雨打湿的枪杆,却止不住肩膀在剧烈地抖。那颤抖不是细碎的颤,是从胸腔里翻涌上来的,带着压抑的哽咽,让后背的肌肉一抽一抽的,作训服的褶皱里卡着的红土被抖得簌簌往下掉,混着雨水在泥里积成小小的褐点。

他的右手虚虚悬在腰侧,指尖离手枪套不过半寸,却没敢碰。那枪套是牛皮的,边缘被磨得发亮,搭扣上的铜环带着点温,是被体温焐了整日的缘故。最显眼的是腰侧的调节带——比标准尺寸松了两扣,针脚处还留着黄导当时用指甲掐过的浅痕。

“你这细胳膊,勒太紧了影响出枪。”他突然听见黄导的声音在耳边响,带着点笑,热气喷在他耳后,“松两扣,舒服,也不耽误事。”当时黄导的手指捏着调节带的卡扣,“咔哒”两声调松了位置,指腹的老茧蹭过他的腰侧,糙得像红土坡的砾石,却暖得让人踏实。他还记得自己红了脸,说“班副你别闹”,黄导笑得更厉害,拍着他的肩膀说“等你练出肌肉,再调回去”。

可此刻,那松了两扣的枪套空得发慌。里面的手枪早上交给了军械员,此刻只剩个空荡荡的壳,贴着腰侧的皮肤,凉得像块冰。风顺着调节带的缝隙灌进去,在空套里打着旋儿,“呜呜”的响,起初是低低的,像谁在抽鼻子,后来越来越急,带着哨音,真像个被丢在雨里的孩子,在里面哭得喘不过气。

杨文鹏的指尖终于还是落了上去,轻轻按住枪套的边缘。牛皮被雨水泡得发软,他摸到搭扣内侧那道浅痕——是黄导的指甲掐的,当时嫌调节带太硬,特意掐松了点。指腹蹭过那道痕,突然觉得眼眶发烫,雨珠混着什么温热的东西往下淌,砸在枪套上,“啪”地一响,很快被风卷走,像没存在过。

雨还在下,砸在他的钢盔上“噼啪”响,和风在枪套里的“呜呜”声缠在一块儿,像支没唱完的歌。他背对着所有人,肩膀抖得更厉害了,却死死咬着牙没让哭出声——黄导说过,“细胳膊也能撑事,哭了就输了”,可他现在觉得,这空枪套里的风,比任何时候的子弹都让人疼。

第八天清晨的雾还没散透,像层湿冷的纱,把红土坡裹得发闷。公安直升机的轰鸣先于影子钻进来,不是搜索队直升机的沉,是带着锐劲的“突突”声,像把铁犁犁开棉絮,硬生生从晨雾里劈出条道。螺旋桨搅起的气流掀动着雾团,近处的红土被卷得“簌簌”飞,粘在草叶上,像给绿镶了层红边。

杨杰站在机舱门口时,鞋底已经沾了半截泥。他没等直升机停稳,左手攥着舱门扶手,指节泛白,右手早按在了舱门的搭扣上——那扶手的凉透过作训服的手套渗进来,像块冰贴在掌心。机身刚一触地,他就迈了下去,军靴跟碾过地上的车辙印时,辙里的泥块“簌簌”往下掉:底下是红土坡的红壤,像揉碎的朱砂,上头盖着层边境线的黑泥,是昨夜从界碑旁蹚过来的,此刻混在一块儿,红黑相间,像打翻的砚台,又像他心里那团说不清的堵——一半是火烧似的急,恨不能立刻钻进雾里;一半是坠着铅的沉,脚刚沾红土,就觉出这片土地的重。

跳下车时,裤脚扫过舱门的台阶,沾着的草籽“吧嗒”落在红土里。是边境线上的狗尾草籽,圆滚滚的,裹着层白霜,被晨露一浸,很快软塌下来,贴在红土上,像颗埋在土里却没力气发芽的种子。杨杰低头瞥了一眼,没捡,只是把军靴往泥里踩了踩,让红土钻进靴底的纹路——这土比记忆里更黏,沾在鞋底,像要把人钉在这儿。

晨雾被螺旋桨的风吹得晃了晃,露出远处崖边的橡胶树顶,叶片上的露水“嘀嗒”往下掉,砸在红土里,晕开个浅痕。杨杰扯了扯领口,风里的腥甜裹着土味往肺里钻,这味道和二十年前黄导拉着他在老家田埂上疯跑时的土腥气,竟有几分像。只是那时的风是暖的,此刻的雾,凉得像冰。

杨杰和黄导的交情,是从穿开裆裤时就在老家晒谷场的尘土里滚出来的。那时候黄导总比他高半个头,夏天光着膀子在河沟里摸鱼,杨杰笨手笨脚总抓不住,黄导就把滑溜溜的鲫鱼往他竹篓里塞——最大的那条,鳞光闪闪的,尾巴在篓里拍得“啪啪”响,黄导的手心沾着河泥,黑黢黢的,却笑得露出白牙:“拿着,你身子弱,多补补。”河沟的水是温的,带着水草的腥,两人的脚丫子在软泥里踩出坑,溅起的水花打湿了粗布裤,像没干透的墨痕。

后来一起进了新兵连,实弹训练那天,杨杰走神没躲开训练弹的碎片,是黄导扑过来把他按在身下的。碎片擦着黄导的后背过去,撕开作训服,带出的血珠滴在杨杰的军靴上,红得刺眼。黄导趴在他身上,喘着粗气笑:“傻小子,命比走神金贵。”后来那道疤长好了,月牙形的,像片没磨亮的银,黄导总爱光着膀子让他看:“你看,这是哥们儿给你挡的,得记一辈子。”

此刻杨杰站在悬崖边,白雾像团没拧干的棉絮,裹着他的脚踝往上爬。雾里的涡流打着旋儿,青灰色的,和老家后山烧秸秆的烟一模一样——小时候他们总在那烟里钻,黄导爬树掏鸟窝,踩空了摔在柴草堆上,胳膊擦破了皮,却举着鸟蛋冲他喊:“你看!这蛋带花纹呢,比疼金贵!”

可现在,这雾里没有鸟蛋,没有笑骂声。杨杰的喉结滚了滚,喉咙像被红土堵着,半天发不出声。雾水沾在睫毛上,凉得像冰,他眨了眨眼,看见崖底的白雾翻涌着,像张要吞人的嘴。小时候黄导摔进柴草堆能笑着爬起来,这次,雾里没人会笑着出来了。

“雷朵集团的人。”

杨杰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带着点被雾泡过的哑。他的指节捏得发白,青筋在手背上跳,像条绷紧的铁丝。从公文包掏照片时,指尖的汗洇透了牛皮包的边缘,照片抽出来时,边缘卷着潮痕——那是无人机在峡谷对岸拍的,黑雨衣的橡胶面在照片里泛着冷光,像冻住的墨,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半截下颌,线棱分明的,和傣鬼描述的分毫不差。最触目的是嘴角那点暗红,不是泥,是凝住的血,边缘发乌,像没擦净的污渍,沾在干裂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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