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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章（第1页）

他该如何面对她？以何种表情，何种语气？

告诉她，他已向另一个女人下了聘礼，不日将迎其入门，成为他名正言顺的妻子？而她却只能在这僻静的院落里，拥有一个尴尬的、名为“长房正妻”的身份？

他甚至有些可笑地担心，她会否因那支几乎一样的白玉簪被抬入李府而……不快。

最终，他还是抬手，轻轻推开了那扇虚掩的院门。

院内，秋阳正好，暖暖地洒在地上。弄月正坐在一株叶色已渐转黄的桂花树下，面前摆着一副绣架，纤细的手指捏着银针，正低头专注地绣着什么。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几缕碎发垂落颊边，随着她的呼吸微微颤动。

她依旧是一身素净的衣裙，发间也依旧是那支素银簪子。安静，美好，像一幅被时光遗忘的古画。

听到推门声，她抬起头。看到是他，眼中闪过一丝清晰的讶异，随即放下针线，起身，微微福礼：“二少爷。”声音轻柔，一如既往。

没有怨怼，没有委屈，甚至没有一丝一毫被打扰的不悦。只有恰到好处的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沈聿忽然觉得喉间有些发干。他走过去，目光扫过绣架，上面是一幅即将完成的《兰石图》，墨绿色的丝线绣出的兰叶挺拔舒展，花瓣用极细的白线掺着银丝，在阳光下闪着细微的光，栩栩如生。

“在绣花？”他问，声音比自己预想的要低沉些。

“闲来无事，绣着打发时间。”弄月轻声应道，微微侧身，让出些位置，“二少爷今日怎么得空过来？”她问得自然，仿佛根本不知道他今日去了何处。

沈聿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难道要说刚从你“未来姐妹”的府上下聘回来？

他的沉默让弄月微微垂眸，长睫掩去了眼底的情绪。她转身走向一旁的石桌：“秋日干燥，二少爷喝杯茶润润喉吧。”

石桌上放着一套简单的白瓷茶具，她执起温在一旁的小壶，娴熟地斟了一杯茶，递给他。茶水呈淡淡的琥珀色，散发着一种清雅的、混合着桂花和某种药草的香气。

“这是……”沈聿接过，触手温度恰到好处。

“用桂花、胖大海和少许冰糖熬的，最是润肺利咽。秋日里喝最好不过。”弄月温声道，并未看他，又拿起另一只杯子，给自己也斟了半杯，“我平日也喝这个。”

沈聿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捧着白瓷杯，指尖和杯壁几乎一样白皙。他低头喝了一口，茶水温润甘甜，带着桂花的馥郁和草药的清苦，奇妙地融合在一起，瞬间抚平了他喉间那点莫名的干涩，也奇异地安抚了他有些纷乱的心绪。

两人就这样站在桂花树下，默默喝着茶。阳光温暖，秋风送爽，带来残留的桂花甜香和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如兰似麝的清净气息。

没有言语，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宁静和默契在悄然流淌。仿佛外界所有的喧闹、算计和不得已，都被隔绝在了这方小小的院落之外。

沈聿心中那份忐忑和焦躁，不知不觉间平复了。他甚至觉得，比起李府那富丽堂皇却令人疲惫的厅堂，他更愿意待在这里，享受这片刻无需多言的宁静。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她发间那支素银簪子上，忽然很想问，那支白玉兰簪，她为何不戴。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问了，又如何呢？

最终，他只是将杯中茶水饮尽，道：“茶很好。”

弄月接过空杯，唇角弯起一个极浅的弧度：“二少爷喜欢便好。”

又是一阵沉默。但这次的沉默，却不显得尴尬，反而有种无声胜有声的暧昧在悄然滋生。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丝线，将两人微妙地联系在一处。

“你……继续绣吧。我还有些公务。”沈聿终是开口告辞。再待下去，他怕自己会沉溺于这片刻的安宁。

“二少爷慢走。”弄月敛衽行礼。

沈聿转身离开，走到院门口时，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径直离开了。

弄月站在原地，看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竹影深处，脸上的温柔浅笑渐渐淡去，化为一片深沉的平静。

她低头，看着石桌上那只他刚刚用过的白瓷杯，指尖轻轻拂过杯沿。

然后，她拿起茶壶，将里面剩余的茶水，缓缓倾倒在桂花树的根部。

清澈的茶水迅速渗入泥土，不留痕迹。

仿佛方才那片刻的温情与安宁，从未存在过。

自那日从兰馨苑回来后，沈聿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状态。

他的目光，他的思绪，总会不受控制地飘向那个僻静的院落，飘向那个安静得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女子。

这种关注，是悄无声息的，甚至很多时候，连他自己都未曾立刻察觉。

书房议事间隙，管家呈上府中冬日用度预算。沈聿浏览着各项开支，目光在“炭火”一项上停顿片刻。他想起兰馨苑似乎位置偏些，冬日里只怕更阴冷。

“兰馨苑的炭例，再加三成。用银丝炭，烟气少些。”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大奶奶体弱，需得保暖。”

管家愣了一下，连忙应下：“是，侯爷。”心中却暗道，侯爷如今倒是细心，往年可不曾特意关照过各院炭火用度。

一次宫中赐下江南进贡的云锦，色泽清雅，质地柔软异常。沈聿看着那匹月白色的料子，第一反应竟是：这颜色和质地，与她很相配。

“这匹月白和那匹浅青的，送去兰馨苑。”他吩咐下去，顿了顿，又补充道，“就说是宫中赏赐，府中女眷皆有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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