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一只堪称拯救苍生的手,按在了她的琴弦上,将令人肝胆俱裂的魔音瞬间止了。
“你这是弹琴?”
萧怜仰头,粲然一笑,“没人教,不得要领。”
教琴先生一脸黑,你当我是个假的!抱起琴,识相地溜了。
今日,萧怜该是刻意地装扮了一番,着了东煌的艳红宫装,簪了金步摇,描了凤稍,点了绛唇,此时蓦然抬头,便是一轮骄阳般的惊艳。
胜楚衣奢华繁复的朝服尚未换下,一身的君临天下模样,就等着在这儿抓她,此时人抓到了,却像是心头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沉着脸色瞪她,却看不出有多凶。
两个人与其说僵持,倒不如说是四目相对,即将擦枪走火。
胜楚衣及时收了神,冷着脸,抬手掀了皇袍,在她身边坐下,“本君只教一次。”
萧怜便嘟着嘴,眨眨眼,含着笑又委屈巴拉地点点头,“好。”
她越是这样,他就越没法安生,只好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气,假装没看见。
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掠过,便是惊世的绝响。
天澈宫里还候着的几个人相视一眼,散了散了,今天可以散了。
悯生浅笑,君上的心,乱了。
而下面,坐在胜楚衣身边,乖得像一只猫一样的人,哪里在听琴,只是花痴一样地盯着他的侧脸看,从头到尾都不眨眼。
这么多天来,她第一次在日光下仔细欣赏他的脸。
散去了血幽昙的毒性,已不完全是她刻骨铭心的模样,可那棱角轮廓,却依稀仍在。
楚郎,白日间的你,还是你吗?
在你心里,我还是我吗?
我还追得回你吗?
胜楚衣被她看得半边面皮竟然有些烫,却也不动,指尖流淌出的琴音多了一分缭乱。
萧怜眼中划过一缕神伤,摆正了身子坐好,专注看他抚琴的手指。
那些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甲整齐,透着莹润的光泽,在琴弦上轻压掠过,便……便不禁让人想起也是这样在她身上掠过,不觉两眼稍微眯了眯。
她想到了这一层,坐在她身边早就没法专心抚琴的人也想到了这一层,那手指明显就是一乱。
远远地正从天澈宫上下来的悯生听见了,便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司命冷着脸,“你笑什么?”
“我笑啊,木兰芳尊抚琴,居然也有不成曲调乱弹的时候。”
胜楚衣的确是在乱弹,他身边现在坐了个祸害,脑子里哪里还有什么曲子,就随手乱拨。
可毕竟是于此道出神入化之人,即便是随手撩拨,入了不甚懂得音律之人的耳中,也是声声切切,撼动心弦。
待到手掌压了琴弦,胜楚衣便冷冷道:“你来。”
萧怜将两只爪子砰地砸在琴上,龇牙一笑,便要继续挠。
“停!”
胜楚衣几乎是喝止了她,敢在他面前挠琴!简直不可饶恕!
他有那么一瞬间,想挥袖将这个死丫头扔出大盛宫,有多远滚多远,可那袖底的风却还没蕴起来就平息了。
他沉沉地瞪了她一眼,强耐着性子,抬袖,从她背后绕过,将手放在她右手的外侧,“看我的手。”
她就这样被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间地揽进了臂弯,皇袍宽阔的广袖将整个人拢在其中,就如一个屏障,将她圈禁在一个有清冽香气的怀中。
萧怜眼帘一垂,藏了狡黠的笑意,便真的去看他的手,认真学他的样子,可却怎么学,两只手都像是两只僵硬的爪子。
胜楚衣忍无可忍,“笨!”抬手啪地在她手背上拍了一下,那莹白的手背立刻就红了。
萧怜像被烫了一般缩了下手。
他本该拂袖而去,哪里来的这么多闲工夫教个笨女人抚琴。
可却只是愠怒地瞪着她低垂的头,却没想过离开。
她是阿莲,她是阿莲,她是阿莲……
胜楚衣在心中跟自己说了一百次,她还是那个孩子,既然她想学,教她便是。
从前,亲自传她功夫的那些年,若是小人儿敢偷懒,挨点小小的教训也是有的,可是从来没有因为笨而受罚。
现在,不但什么都忘了,居然还这么笨!
“最后一次。”他耐下心来,去捉那只被打红了的爪子,却不想萧怜却是一躲。
她捧着自己的爪子,抽抽搭搭,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没想到,这两只手,真的废了。不但麒麟拳用不出来,连弹琴都不行。”说着,竟然有大颗大颗的泪珠掉在了手背上。
胜楚衣没想到会惹起她的伤心事,就有些于心不忍,“阿莲啊……”,那只从她身后绕过去的手臂就不知道该放在哪里了。
萧怜斜眼悄咪咪瞥了他一下,就越是做出隐忍的模样,越是哭得梨花带雨,肩头一抖一抖,就把人的心都抖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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