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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游幻境指迷十二钗 饮仙醪曲演红楼梦（第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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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之后，她带着宝玉走进了房间。一股淡淡的香气扑鼻而来，宝玉却猜不出这香气来自何物，于是忍不住问了起来。

警幻仙子冷笑了一声，说道：“这种香在尘世间是没有的，你又怎么会知道？这是由各座名山胜地中初生的奇异花卉的精华，混合了各种珍贵的树木的油脂精心制成的，名叫‘群芳髓’。”

宝玉听了，满心羡慕。随后，大家各自入座，一个小丫鬟端上了茶水。宝玉一尝，觉得茶水清香异常，纯美无比，便又问起了这茶的名字。警幻仙子答道：“这茶产自放春山的遣香洞，是用仙花灵叶上的露水烹制的，名叫‘千红一窟’。”

宝玉听了，点头称赞。他环顾四周，只见房间里瑶琴、宝鼎、古画、新诗应有尽有；更令他高兴的是，窗下还挂着美人弹落的绒线，梳妆盒里也时常沾有胭脂水粉的痕迹。

墙壁上还挂着一副对联，上面写着：幽微灵秀地，无可奈何天。

大意为：美丽而灵动之地，却是命运无可奈何的天意所在。

宝玉阅读完毕后，满心都是羡慕之情。

接着，他好奇地询问众位仙姑的姓名，得知她们分别被称为痴梦仙姑、钟情大士、引愁金女和度恨菩提，每个人的道号都各不相同。

过了一会儿，有小丫鬟前来调整桌椅，布置宴席，摆放上丰盛的酒菜。那场景真是美妙绝伦：晶莹剔透的酒杯中盛满了琼浆玉液，琥珀色的酒杯里斟满了浓郁的佳酿，更不必提那桌上琳琅满目的美味佳肴。

宝玉闻到这酒的清香甘冽，觉得异常非凡，忍不住又向警幻仙子询问。

警幻解释道：“这酒是用百花的花蕊、万木的汁液，再加上麒麟的精髓和凤凰的乳汁精心酿制而成，因此得名‘万艳同杯’。”

宝玉听后连连称赞，赞不绝口。

饮酒之时，忽然有十二位舞女走上台来，询问将要表演何种曲目。警幻仙子说道：“就把新编排的《红楼梦》十二支曲子演奏上来吧。”舞女们应声答应，随即轻轻地敲击着檀板，优雅地弹奏着银筝，伴随着她们的歌唱声传来：开辟鸿蒙……

（编者注：此曲和诗词一样，写的是《红楼梦》人物的未来命运。所以即使曹雪芹没有写完，后人也能根据这些进行续写。这里的歌词如果直接写出来翻译的内容反倒失去了原文的美感，所以还是先放原文后写大意，该句的意思是：自宇宙初创之时……）

方唱了一句，警幻仙子便开口说：“这支曲子不同于凡尘俗世中所创作的那些传奇戏曲，那里有明确的生、旦、净、末等角色之分，还有南北九宫调的严格限制。而此曲，或是吟咏赞叹某一个人，或是抒发对某事的感慨，偶然间成就这一曲，就可以直接配乐演奏。如果不是亲身经历过其中情境的人，很难体会到它的美妙之处，料想你也不一定能够深刻理解这首曲子的意境。所以，如果不先阅读它的文稿，再听它的演唱，听起来就会如同嚼蜡一般无味！”

说完，她回头吩咐小丫鬟取来《红楼梦》的原稿，递给宝玉。宝玉接过稿子，一边仔细阅读文字，一边聆听歌唱，说道：

〔红楼梦，引子〕开辟鸿蒙，谁为情种？都只为风月情浓。趁着这奈何天、伤怀日、寂寥时，试遣愚衷。因此上、演出这怀金悼玉的《红楼梦》。

此句写的是作者的话，大意为：在那宇宙初开的混沌时代，究竟谁是深情种？一切皆源于男女间风月之情的深沉浓烈。在这无可奈何的天命之下，满怀伤感的日子里，以及寂寞孤独的时刻，我尝试着倾诉自己内心的衷曲。正因如此，才有了这部抒发对富贵繁华之怀念、对纯洁高洁之哀悼的《红楼梦》。

〔终身误〕都道是金玉良姻，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叹人间、美中不足今方信。纵然是齐眉举案，到底意难平！

此句写的是绛珠草和神瑛侍者，大意为：世人都说那金玉结合是美好姻缘，但我心中只挂念着木石之间的前世约定。空自面对着那山中清高脱俗如晶莹白雪般的女子；却始终难以忘怀尘世之外的仙子和那孤独寂寞的树林。感叹人世间，美好的事物往往带着遗憾，如今我才真正相信这一点。即使能像孟光梁鸿那样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但内心深处的情意终究难以平复！

〔枉凝眉〕一个是阆苑仙葩，一个是美玉无瑕。若说没奇缘，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说有奇缘，如何心事终虚化？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一个是水中月，一个是镜中花。想眼中能有多少泪珠儿，怎禁得秋流到冬尽、春流到夏！

此句写的是贾宝玉和林黛玉，大意为：一方如同仙境中的珍贵花卉，另一方则像是一块完美无瑕的美玉。若说他们之间没有奇妙的缘分，为何今生偏偏要相遇；但若说他们真有奇缘，为何最终心愿却成了泡影？一人白白地叹息哀怨，另一人也只是徒劳地牵挂。他们一个像是水中的月亮，可望而不可及；另一个则如同镜中的花朵，美丽却虚幻。试想，人的眼睛里又能容得下多少泪水，怎么能经受得住从秋天流到冬天结束，又从春天流到夏天的无尽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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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听了这首曲子，觉得内容散漫且没有条理，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好处；然而它的声韵凄美哀怨，竟然能让人心神荡漾，陶醉其中。于是，他也不去深究这首曲子的缘由和来历，就暂且用它来排解心中的烦闷。接着，他又继续往下看去：

〔恨无常〕喜荣华正好，恨无常又到。眼睁睁、把万事全抛。荡悠悠、把芳魂消耗。望家乡，路远山高。故向爹娘梦里相寻告：儿命已入黄泉，天伦呵，须要退步抽身早！

此句写的是贾元春，大意为：正当享受着荣华富贵的美好时光，却遗憾地遭遇无常的命运降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美好瞬间消逝，无能为力。我的灵魂在虚无缥缈中逐渐消散。遥望那遥远的家乡，山高路远，难以归返。因此，我只能在梦中向父母寻求慰藉，告诉他们：孩儿已命赴黄泉，亲爱的双亲啊，请务必早日抽身退步，远离红尘纷扰！

〔分骨肉〕一帆风雨路三千，把骨肉家园齐来抛闪。恐哭损残年，告爹娘，休把儿悬念。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从今分两地，各自保平安。奴去也，莫牵连！

此句写的是贾探春，大意为：历经千山万水，风雨兼程已行三千里，我不得不忍心抛下至亲和家园。恐怕我的离别会让年迈的双亲更加伤心，以至哭坏了身体。我告诉爹娘，请不要再为我挂念。自古以来，人生的顺境逆境都有定数，相聚别离又岂能没有缘由？从今以后，我们身处两地，各自都要保重，祈求平安。女儿走了，请不要再因我而受牵连！

〔乐中悲〕襁褓中父母叹双亡。纵居那绮罗丛，谁知娇养？幸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从未将儿女私情略萦心上。好一似、霁月光风耀玉堂。厮配得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长，准折得幼年时坎坷形状。终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这是尘寰中消长数应当，何必枉悲伤！

此句写的是史湘云，大意为：在襁褓之中，她便遭遇了父母双亡的悲惨命运。即便生活在富贵奢华的环境中，又有谁知道她作为孤儿的娇弱与不易？幸运的是，她天生拥有豪迈宽广的胸怀，从不为儿女私情所困扰，心胸豁达如同晴朗月光下照耀的华丽厅堂。后来，她幸运地嫁给了一位才貌双全的如意郎君，赢得了长久的美满婚姻，仿佛以此来补偿她幼年时所经历的种种艰辛。然而，最终美好的时光如同云雾散去的高唐梦境，又如干涸的湘江之水，不复存在。这是人世间盛衰更替的必然规律，我们又何必为此徒增悲伤！

〔世难容〕气质美如兰，才华阜比仙。天生成孤癖人皆罕。你道是、啖肉食腥膻，视绮罗俗厌。却不知、太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可叹这、青灯古殿人将老；辜负了、红粉朱楼春色阑。到头来、依旧是风尘肮脏违心愿。好一似、无瑕白玉遭泥陷；又何须，王孙公子叹无缘！

此句写的是妙玉，大意为：气质之美，犹如兰花般清新脱俗；才华之盛，堪比天上的仙人。天生一副孤高清冷的性情，世间罕见。你说，吃肉食觉得腥膻难咽，看绫罗绸缎只觉得庸俗不堪。却不晓得，过于超凡脱俗只会让人更加嫉妒，过分清高会让世人一同嫌弃。可悲的是，在这青灯古佛的殿堂中，人渐渐老去；白白辜负了那红墙绿瓦、楼台春色正好的时光。到头来，仍旧是陷入世俗的污浊，违背了自己的心愿。就如同一块无瑕的白玉，不幸陷入了泥潭之中；又何必让那些王孙公子叹息无缘相识！

〔喜冤家〕中山狼，无情兽，全不念当日根由。一味的骄奢淫荡贪欢媾。觑着那，侯门艳质同蒲柳；作践得，公府千金似下流。叹芳魂艳魄，一载荡悠悠！

此句写的是贾迎春，大意为：那忘恩负义的中山狼，心如铁石般无情无义，全然不顾念往昔的情分与起因。他一味沉溺于骄奢淫逸的生活，贪恋欢愉与苟合。在他眼中，那侯门贵族中如花似玉的女子，竟如同卑微的蒲草与柳树一般不值一提；他将公府里尊贵无比的千金小姐，践踏得如同低贱之人。可悲可叹啊，那美丽灵魂的芬芳与魅力，仅仅一年时间，就飘散得无影无踪了！

〔虚花悟〕将那三春看破，桃红柳绿待如何？把这韶华打灭，觅那清淡天和。说什么，天上夭桃盛，云中杏蕊多。到头来，谁把秋捱过？则看那，白杨村里人呜咽，青枫林下鬼吟哦。更兼着，连天衰草遮坟墓。这的是，昨贫今富人劳碌，春荣秋谢花折磨。似这般，生关死劫谁能躲？闻说道，西方宝树唤婆娑，上结着长生果。

此句写的是贾惜春，大意为：看透了那短暂而绚烂的春光，桃花嫣红、柳枝碧绿，这一切又能怎样？不如熄灭这浮华的青春岁月，去追求那份宁静淡泊、天高云淡的境界。别再说什么天上桃花盛开，云间杏花繁茂，到最后，谁又能安然度过那萧瑟的秋天？只见那白杨村中传来人们的哀哭声，青枫林下鬼魂在低吟。更何况，连绵的枯草覆盖着座座坟墓。这便是人生，昨日贫穷今日富贵，人们依旧劳碌不休；春花盛开秋花凋零，花朵也经受着季节的折磨。像这样，生命中的生死难关谁又能逃避得了？听说在西方有一棵宝树名为婆娑，树上结着长生不老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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