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个奸细,究竟是谁?
厉鸿澈皱眉思索了一阵儿,许久才发觉双足已经冻僵,麻了。瞟了一眼屋子忠心的炭火炉子,厉鸿澈合上奏章。平时晚上都是床上躺着的那女人将火炉移到桌边来,不远不近的,也不会太烫,也不会太冷。
宽了衣,厉鸿澈熟练地解了裙袄,临换上寝衣之前又低头打量了打量梁荷颂的身子。白嫩如瓷,凹凸玲珑,是个美人。
此时外头正下着大雪,窸窸窣窣地,夜里冷得紧。厉鸿澈看了眼贴着床里头睡的人儿,伸手摸了摸冷得跟冰似的另一半儿床被。
“皇上,您批阅奏章,臣妾先上床去把被窝暖热了,您一会儿上床睡觉就不冷了!”平时晚上,这女人假借这理由,先钻进被窝睡觉,而今晚她去紧贴着里头睡,仿佛这外头一半儿是雷池,不敢僭越半寸!
厉鸿澈暗暗哼了一声。情郎出现了,就急于与他划清界限了?
至于第二日,梁荷颂也起得极早,早早去了乾清宫。夜里她再来时,竟把昨日厉鸿澈布置给她的《论语》几则都默写了下来,一字不错!
拿着梁荷颂默写的《论语》,厉鸿澈皱眉深思起来。《论语》本是他昨日故意刁难她的,并不指望她能背下来,更别说默写了!
梁荷颂恭恭敬敬地等着“老师”发话,见半晌没动静,眼珠偷偷转了转,打量了打量,却见厉鸿澈一双犀利的眸子正打量着她。
“光会背会写,不能通其意也是枉然,朕便抽两句来考考你。”
昨日他只说了一遍意义,这女人定然不会,除非……她和他少时一样聪慧。但,显然这是不大可能的。
厉鸿澈在纸上扫了一眼,选定了一句:“有子曰:‘其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鲜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孝弟也者,其为人之本与?’就这句,你说说什么意思。”
梁荷颂看了看,想了想,半晌没吭出气儿来。
厉鸿澈轻哼了一声。他本是无意生气,但是莫名的他竟然没管得住自己的那一丝昨日留存的不满情绪,流露了出来。
“连意义都不懂,看来你并没有把朕说的话放在心上!”
“……皇上恕罪。”“皇上,若是,若是臣妾答上来,您能答应臣妾一件事吗?”
抬眼,厉鸿澈见梁荷颂一双眼睛巴巴看着他。
“只要你答上来朕的问题,朕便答应你一件事,不过这件事需在朕力所能及、接受范围之内!”
梁荷颂心下一喜,眸中乍然一亮,几乎是不假思索,开口道:
“皇上说的这段话是讲,孔子的学生有子说,天底下既孝顺父母又顺从兄长,但是又喜欢触犯上层统治阶层的人是很少见的。不喜欢触犯统治者,喜好造反的人也几乎没有。君子者,要专心致力于根本的事务。只要根本建立了,治国做人的原则也就有了。而孝顺父母、顺从兄长,这些就是仁的根本!”
梁荷颂说罢,亮晶晶的视线落在厉鸿澈身上。
“皇上,臣妾全凭自己意会,可能有些出入,不知可否说错?”
什么出入,根本就是丝毫不差!
厉鸿澈一时暗暗心惊!当年他少时习读这一段,也是费了些功夫的,但相较于旁人,他厉鸿澈已经算是极有资质的了!
厉鸿澈不信,又抽查了几段,梁荷颂都一一答了出来。
惊诧、赞叹、刮目相看,已经不足以形容厉鸿澈对梁荷颂的心情。
这女人,究竟是真傻还是假笨……
而后,厉鸿澈心下有了些猜想,便问她到底有何要求,果然,这女人双膝一屈跪在他跟前,双眸含泪。
“皇上,臣妾不敢有‘要求’,唯有一件事想求皇上成全。”
说着,梁荷颂眼泪啪啪流了下来,哀伤毕现。
厉鸿澈不禁皱眉。她这哭法,和之前在他面前的柔弱流泪模样又不同,和现在她这神色对比起来,他只觉,从前这女人的“哭”,都不能算哭,只是落了几滴水、示弱罢了。
“说吧,什么事。”
梁荷颂克制住内心的激涌的情绪,擦去眼泪,低下头道:“皇上肯定已经知道臣妾和三王爷世子之事,臣妾自知有愧,但也绝未做对不起皇上的事,只是……只是希望皇上能饶恕哲颜世子,毕竟那些都是臣妾进宫之前的事了。”“再者,臣妾恳求皇上,在皇上和臣妾身子未各归各位之前,请不要言语伤害他。”
“啪”一声,厉鸿澈将《论语》重重拍在桌上,然而声音却又低又缓,有一股冰火交缠的气凝结哽在他心口!
“你,可,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梁荷颂咬唇,硬着头皮点了头。
“那你可清楚,自己是什么身份!朕,又是你什么人!”
厉鸿澈不是生气就喜欢大吼大叫、乱摔东西的男人。他声音极度低沉,如钟,虽低,却把梁荷颂脑子震得嗡嗡作响!可是,她已经跨出第一步,哪怕是死也不能再退缩!
哲颜哥哥向来自负,对他们兄妹更是恩重如山,她如何也不能看着他再受到伤害了。千不该万不该,她不该留下那封解释当初误会的书信,该就让哲颜哥哥误会她是为了荣华富贵进的宫。如此老死不相往来,免去这番牵扯……
梁荷颂坚定地一头磕下去,伏在地上。她顾不得许多了。
“臣妾清楚……臣妾是皇上的女人,皇上是臣妾的夫,除了皇上臣妾决不可再心系旁的男子。这些,臣妾一直铭记在心,从未有过不该有的念头。”“再说,而今身份各自已成定局,臣妾只是想让时间慢慢将这段过去掩埋,并不是想做什么不该做的事。还请皇上成全……”
该死的!这女人这般努力背诵竟然是为了别的男人,更可恶的是,这女人竟然用他的身子和脸,去为别的男人伤心、流泪、哭求!
一看梁荷颂那样子,哦不,是自己身子那模样,厉鸿澈就眼睛涨得疼!
梁荷颂只听厉鸿澈不耐烦地暗暗呼出了一口气,接着便是静默。她在赌,赌皇上的胸怀和宽容。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她越发觉得,厉鸿澈是看着面冷、残酷,实际心细、宽容。若不然,也不会那么耐心的教她学习。
气氛紧绷如琴弦,过了许久——
“只有这一次。”厉鸿澈说出这句话,只觉自己头上都要长出一片麦田。他竟答应了如此荒唐的请求!
罢了,就当君无戏言吧。
“说吧,你要我同厉哲颜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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