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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第2页）
这下倒是真要杀人了，少年满不在乎地想，女孩儿深吸一口气，努力保持最基本的冷静，可口中说出的话语却依旧恨不得杀人。
“邓肯家族这十多年来一直在寻求改变，我们听从卡特二世派遣屠龙军主动去斯堪的纳维亚半岛征战，只为保障边境，维护王国安全；为了减少冬天粮食燃料的消耗，我父亲不得不派领内大部分老人和作为雇佣兵去南方各国接受调遣，他们领着最低微的薪水却为着荣耀打最勇猛的仗，主动把活着的机会留给孩子和妇女，可这样做也只能勉强撑过一个又一个冬天；我父亲也试图转向商贸，我们将希望转向羊毛贸易，为此还把有些耕地重新变为草场，开放关口，甚至不要关税，可这样做也没有外国商人愿意前往奔狼城，但好歹我们可以从南方购买粮食作补，借此稳住了现状，可在我父亲做了那么多之后，手下的臣民却向他举起叛旗。”
露帕用力拍向桌子，视线与少年齐平，眼里含着点点泪光，不知在为谁哭泣。
“那群不知好歹的叛徒。”
“而你的兄弟们也身在其中，你父亲的前任继承人佐伦·冯·邓肯同样，这么说来他们也算是…………”
“他们只是一群被洗脑利用的傻瓜罢了，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熟悉的味道，特里心想，不过他没再刺激眼前陷入过激情绪的小母狼，重新端起酒杯一边缀饮等待对方冷静，一边思索小女孩儿口中的话。
在他看来，北犀狼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有一定的必然但大部分都是自己作死的缘故。
和巴伦家族一样邓肯家族领地也十分贫瘠，不，应该说本不至于此，是长期战争以来他们在北海岸修筑大量军事堡垒动了太多物力，岩层疏松，然后对地下河的改道和无节制地钻井抽取导致水位下降，接着便是海水倒灌更别提有时候城堡被海盗攻占，逃跑前还必须朝井里投毒，最后导致整个地下淡水河系都被破坏，加上北方本就苦寒干旱，所以整个领地土地百分之八十都是无法耕种的土地剩下百分之二十贫瘠到连二圃制都无法实行就显得很正常。
将家族产业由农业转向畜牧业这个思路可以说是没错但绝不是正确答案甚至难以称得上明智之举，但在特里看来在北境畜牧业比农业还脆弱，那都不是叫看老天爷赏饭吃，纯粹是赌博，草原的草也许比黑麦，燕麦顽强，但牲畜可不是，一场低温，草场内一次意外的河流泛滥，一次野兽的袭击，一次瘟疫都足够让牧民也许十几年来的收获全部葬送，而且北民虽不是‘娇生惯养’的南方人但也终究不是习惯过迁徙生活的游牧民族，领内的群山丘陵也不是能让你能随便领着牧群肆意穿梭各个草场的好人，草场过小只有退化，竭泽而渔的结果，只有牧场足够大的牧场主才能承担起风险和亏本的打击，所以这并非劳动密集型产业。
而更为抽象的是北犀狼领内的人口数量，结构和职业组成，为了抵御海盗和维持七大豪门世家的称号，邓肯家族的军事力量向来位列七大家族之，奉行着比巴伦家族还激进的军事贵族管理体系，贫瘠的农业根本支撑不起领地人口劳作，而畜牧业也根本不可能撑得住庞大军队的消耗。
在海盗战争时期，王国尚且为了维护边境安全会持续不断往北方运送粮食，国王和议会也会将粮价维持在一个偏低的水平，可一旦战争结束，不再有援助，有限的生产力与无限膨胀的军事力量产生的冲突也不再能够通过外部矛盾转移时会生什么？
战争生，在王国内的贵族一般从农民中征召士兵，而这种人会服从杀人的命令，会乘着战斗后的火气强暴妇女，会四处烧杀掳掠，但一旦领主们宣布战争结束，他们也不会说一声不，他们会老实放下长矛默默还乡，接着拿起锄头继续耕种，也许有的还会和邻里农夫家的闺女结婚，生一堆以后同样是农民的孩子来，不会有人赞赏他们在战争中的所作所为但同样也没有人斥责（或许有的会朝小教堂里的神父忏悔但上帝会在意吗？），这一切理所当然，他们打仗并非为了荣耀，毕竟在领主眼里贱民都是这个样子。
可当你对一万名最好的战士，专司杀人却用荣耀和各式各样头衔精心包裹的职业士兵说，你不再需要他们了，你们完成自己的使命，可以散了，滚回家去种田，噢不，去放羊吧或者去其他地方送死吧。
这时会生什么？
这群人会和贱民农奴一样乖乖回去？
特里不知道当时的邓肯家主是不是怎么说的，反正巴伦家主卢卡斯解散刚刚千人北盟骑士团的时候语气颇为诚恳，立下归约时甚至放下面子与众骑士低头允诺，可就算是这样，六天后，他也不得不组织起两千人的军队去消灭那数百依然不愿服从的叛逆骑士。
而如果换成一支近万人的军队，是不是又得找另一支两万人的军队去除掉他们？
或者把他们赶出你的领地？
按照逻辑和历史而言，特里可以说事实就是如此，有了这样一支队伍，便别无选择，你必须得用上他们，非用不可，不断推进扩张，就像这几十年来不断壮大的巴伦伯爵领，莱纳德将影爪伸向南方还有卡塔列群岛以及联邦的理由所在，而除此之外就只有一条路可选。
自相残杀。
商业取代畜牧最终成为支柱产业显然是唯一一条可行的路，可这位小狼女的父亲罗伯·克伦弗·邓肯却面对着比自己老爹还严峻得多的改革阻力，他可以选择像巴伦历代家主那样只要足够狠，所有不听从命令连旗下封臣骑士也照杀不误或者学自己父亲去威胁南境贵族乃至于国王借此谋得另外出路，前者不符合荣耀丧失名誉，卢卡斯解散骑士团之事被骂了数十年至今也被人诟病，而后者那点心思吃过一亏的卡特二世又何尝不知？
莱纳德的成功并非偶然，冥死枭鹰的城府与智慧从未有人从效仿得来，而罗伯·克伦弗·邓肯显然既缺乏决心又缺少智慧，更荒唐的是他竟然听从卡特二世那看似合理却无比霸道的调遣命令，将其手下最为精锐的屠龙军派去送死，导致在大叛乱苗头出现自己连出兵讨伐的机会都没得有。
而这些到底是出于与海盗的世仇，对王室的愚忠还是又一个为了荣耀的愚行？
罗伯·克伦弗·邓肯？
少年倒是很想向其本人提出这个问题，特里虽然从死人中得知答案但至少也得有其尸骨才行，可他早已被自己手下的叛党五马分尸甚至连狼厅也无法归返，而显然少年也不可能从他女儿口中得知，在小露帕的话里也许他幻想效仿自己祖先那般荣耀战死就能解决问题，可他什么都没改变，群狼被困在没有羔羊的羊圈里，为了争夺仅有的生存资源不得不刀剑相向，只有残酷的内战可选，跟随着一个又一个赌徒在名为生存的赌桌上进行着名为运气的‘较量’，而那支曾经猎杀无数冰霜巨龙，叱咤整个北境的屠龙军也在此内战中作为筹码消耗殆尽，而如今北犀狼应该已经成了七大家族垫底那个，只是跌落的时间太快以至于整个王国还没反应过来，战争结束后残存的权威和影响力勉强维系着豪门世家的称号，而如果最终赢下赌局的是那个流氓私生子的话，相信不出几年整个领地也差不多就玩完了。
而至于贡献和荣耀？
少年只觉得想笑，不知那些死在同胞内战与残酷凛冬中的无数亡魂饿鬼会如何反应，他很想把自己刚刚所想讲给眼前的这只年纪尚幼的小母狼，但思索再三，他只是缀饮杯中酒液，怀着一丝悲悯看着眼前正在擦干眼泪的露帕，至少后者还懂得哭泣，作为北犀狼家族的一员还不算太坏。
但紧接着露帕好像察觉到了他眼中的情绪，这好像更加触动她心中的某根心弦，怜悯比嘲弄更加触痛她那身为北犀狼脆弱的骄傲，让她变得更加愤怒，幼狼对着他怒目而视，苍青色刘海一晃一晃地表达其主人的怒火。
“怎么？小狼女，我可没说话。”
“但你就是想嘲笑我们，和你父亲一样，对吧。”
“这跟我还有我父亲又有什么关系？”
特里顿时有些哭笑不得，难道这位小狼女大人真当自己是一家之主，一个大领主要玩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的游戏？
“我说过的吧，枭鹰和北犀狼曾是最亲密的盟友，其他家族袖手旁观也就罢了，而你们也对北犀狼的遭遇不管不顾，还像现在这样在一旁说风凉话！”
露帕那小巧漂亮的精致脸蛋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悲伤而胀得通红。
“我父亲曾数次派人向你父亲寻求支持和援助，羊毛走私，外商渠道，矿石冶炼，红酒酿造，哪怕一个也好，都能让我们的情况好很多不至于导致叛乱，可你们却怎么也不肯分享！”
“所以这就是你到这儿的理由所在，为了在巴伦家族的产业里分一杯羹。”
少年恍然大悟。
“并非我家老头子找到的你，你是主动找上门来，你就是你父亲派遣的最后一个使者或者继承他遗愿的人。”
特里的反问让露帕一时间语塞，她张了张嘴巴，却怎么也说不出话，瞧见小女孩儿的这个反应，显然他说对了。
“这样很多东西都说得通了，你为何要找上我的原因，显然你和我父亲的谈判并不顺利，你本来是打算绑架我来作为跟莱纳德谈判的筹码吧。”
到头来我也是她眼里的一枚可以利用的棋子，特里无奈摇摇头，老实说他并不生气，这只幼狼的魄力不小，行动力更是离谱的强，不愧留着奔狼之血的母狼，要知道这是自己刚刚到夜鸦堡的第一天，而她能成功摸到自己这儿来就足够逆天的了。
可如果要他评价她到夜鸦堡为复兴邓肯家族的计划，他也只能笑笑，寄希望于他人无异于画饼充饥，更别提莱纳德的做法根本没有一点问题，就算是他一样会选择这么做，说不定会再添一把火。
海盗战争结束后，巴伦家族与邓肯家族的境遇是极其相似的，但巴伦家族的崛起绝非运气或者说是一个人的功劳而是百年来历代家主的努力和积累，背誓的卢卡斯承担骂名却也为后来的家主开启裁军先例，莱恩弃置个人荣誉将莱纳德推至联盟台前，再到莱纳德自身的狠辣，果决与智慧，抓住了走私羊毛的机遇，支持鹰眼城伊格家族研关于冰钢软银的冶炼技术，最终使得商业代替农业成为家族的支柱产业，至于红酒酿造，实际上其中的大头基本由黎凡特与王室收入，枭鹰家族占到的份额并不算多，但这些都为家族崛起奠定了坚实基础，还为下一代继承人扫除了基本可以想到的阻碍，摩根日后的北境大公之位自然显得理所应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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