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这才笑了一笑,那笑里没有轻松,却有锋。有锋,便可上前。
……
傍晚,风又起。郭嘉回到内帐,唤来杜匠与礼吏,开始编制“诊断书”的第一卷。他让匠妇把八块影板拓印成纸,纸上再以炭笔补线,角度以阿拉伯数式——不,他不叫名,只以“横划”标记——一句句标注。又把土、石、水三样的“色、味、纹、声”写成四句,配上取样处小图。他把愿书里的句子择三十条贴入书后,不署姓名,只标“愿字一”“愿字二”……他写到“愿字九:求无病”,笔尖停了一下,才往下写。
荀彧提灯入内,看他伏案良久,轻声道:“你让礼、民、证站在一处,杨太傅的执念已松。”
“执念不坏。”郭嘉写字不抬头,“坏的是执念里只有‘城’。现在他看见‘人’了。等他再看见‘证’,他会让‘城’退一步。”
“董承呢?”荀彧问。
“给他位子。”郭嘉写完一个“策”字,抬起眼,笑意薄,“监祀使——你已经同意了罢?”
“同意。”荀彧也笑,“你这本《诊断书》,封面题什么?”
郭嘉揉开指节,缓缓写下四个字:“《洛阳地肺诊断书》”。写毕,他闭目一瞬,像把一口气从胸底慢慢放出去。那口气有铁味,带着龙煞未尽的疼。鸩在旁看他,他抬指按了按胸口,压下将至的咳。
“明日还是灯?”鸩问。
“明日是‘针’。”郭嘉睁眼,眼底一线光很冷,“今天找的是肺,明天要找‘针口’——能把这口‘痰’刺破的地方。”
“哪里?”荀彧顺口问。
“城南旧渠与洛水汇处,”郭嘉低声,“今日灯影那里最‘飘’,不沉也不扬。那里像一口小小的呼吸孔。若能在那儿开一个泄槽,城气可暂时一松。”
“开槽?”荀彧眼神一凝,“以水为针?”
“以水为针,以渠为线。”郭嘉把“诊断书”封好,“神工罗盘要用,杜匠要领人开一个‘试槽’,夜里看水走,天明再定。”他说着终于咳了一声,喉间铁烬味顷刻漫开。他拿帕子掩住,抬眼的时候又是清明,“文若,记一笔:若试槽可行,迁都不说‘弃宗庙’,只说‘养宗庙’。太傅的心,会再松一分。”
“记了。”荀彧点头。
……
是夜,城南旧渠。月上薄云,洛水无声。杜匠带人以快铲开一条手臂宽的浅槽,从旧渠引一线细水向一片塌陷的低地。槽才开了三尺,地里忽响一声极轻的“吱”,像哪里破了一层脆薄的膜。随即,水线忽然细细颤了一下,竟不按槽走,向旁边的土里钻。杜匠一愣,正要上前看,鸩已拽住他:“别动。”
她俯身,把灯放在槽边。火苗抖了两抖,忽而直起半寸,再次被压下去。她看着这极细微的变化,目光一亮:“它在‘呼吸’。”
“什么?”杜匠没听懂。
“地肺。”鸩不解释,挥手让两名匠作把槽再开一尺,并把侧边堵住。水再次试探,果然沿着新槽流走一段,随后又抽成细线,钻入另一处土层。像是下面确有一口看不见的细孔,正在“吸气”。
“记。”鸩冷静吩咐,“角度、时间、土性、浸没速度。”礼吏咬着笔在板上飞快记录。鸩取出小型罗盘,指针微微颤,她心里已经把这口“针眼”记住——明晨要给郭嘉看。
三更过半,鸩带人回营。她刚掀帘,便看见郭嘉坐在案前,手边那本封着“地肺诊断书”的册子刚合。烛影下他的面色比白日还要白,嘴唇却压着一线笑。
“找到了。”她把槽口的记录放到案上,“城南旧渠——有‘针眼’。”
郭嘉拈起记板,快速看完。指尖在“浸没速度:一寸一息”一行下轻轻一敲。他合板,眼里的光亮了一寸,“针口在,‘针’就能下。明日早朝之前,先让水走一夜,观其‘痰’能泄几分。若火沉稍起,这一页,可以写进‘证’。”
“你撑得住吗?”鸩轻声问。
“撑不住也要撑。”郭嘉起身,走到帐口,掀帘望一眼南方,“三日之约,第一日——‘证’已立半幅。”他回身坐下,提笔在“诊断书”的卷末添了一行小字:“附记:南渠试槽,水为针,夜试有效。”写完,他把笔搁住,终于止不住地咳了几声。鸩递来药丸,他摆手未接,只抬指按胸口,把咳硬生生压回去。
“奉孝。”帐外有脚步,曹操掀帘入,“夜里闻南边有动静,是你的人?”
“试槽。”郭嘉点头,“主公,明日请人盯住董司空,不必拦他看——让他看。”
曹操琢磨了一瞬,笑意没在嘴角,只在眼底闪了一下:“你是要他亲眼看见‘礼’之外还有‘理’。”
“是要让他看见,‘理’正在护‘礼’。”郭嘉折好“诊断书”,封缄,“明日午后,把这半册给太傅先看。夜里——招魂之礼的‘告文’我来写。”
“好。”曹操沉声应下。他看了他半晌,忽然道,“奉孝,你这是在给一座城把脉。”
“是。”郭嘉嘴角极浅地弯了一下,“也是在给一个时代——开一剂药。”
帐外风更深了。远方的夜像一张缓慢翻动的纸,洛水在纸下无声流。城南旧渠那里,一线细水正在另一口看不见的“针眼”里呼吸,像一个连夜未眠的病人终于吐出一口痰。地底深处,某个听不见的低鸣轻轻动了一下,未至于消失,却不再那么窒闷。
第一夜,《洛阳地肺诊断书》的封皮墨迹未干。郭嘉收灯熄火,手指还搭在封缄上,像把一枚棋子按在棋盘中央。他知道,明日要把“针”扎得更深,后日要把“礼”扎得更稳。三日之期,已经走过最难的第一步。
而在行在最外的一角,杨彪披衣未眠。他坐在槐下,看见南边极微的一点潮湿的亮。那一点亮与他心里的某个结动了一下。老臣把笏端抵在膝上,长久不语。良久,他吐出一口气,像承认了一件事:城可以暂且不在,人不能不在;礼可以换一个地方点火,正不可灭。
夜快尽的时候,愿墙前又多了几张纸。有孩童写着“求不饿”,有老兵写着“求不丧”,有老妇写了“三日无米”,字都歪,意思却直。纸角在夜风里轻轻抖动,和不远处八块青板上的火影一样,告知着明日要写进“书”的另半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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