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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第1页）

白骏咬下一大口瓜，一面说着话，把下巴弄得水淋淋的。他详详细细描写着梅轩老先生那天问刚舅舅借钱：一共鞠了二十三个躬，叫了三十七声&ldo;处长&rdo;。那张皱脸上堆着笑。一脸病容，腿子像站不稳似的。

白骏太太狂笑，还用手背打她丈夫一下，（因为手板全是湿的，怕弄脏了他那件新做的夏布褂裤）。

&ldo;你说起话来真是！你数过他鞠过几个躬么？&rdo;

&ldo;真的数过，我赌咒都可以。&rdo;

接着他说梅轩老先生对云处长声明：他从没向处长借过钱，以后也不会再来麻烦。这次是不得已，为要送太太回去，筹几个盘费，处长没多言语，只是‐‐

&ldo;他就叫我送五块钱给梅轩老先生。本来可以多送些，但是事实上当然是办不到的：第一，处里经济也很困难，第二……第二……&rdo;

&ldo;他太太送走没？&rdo;李益泰问。

&ldo;走了。&rdo;又向白慕易：&ldo;昨天走的吧？&rdo;

&ldo;唔，&rdo;白慕易用鼻孔答。&ldo;我只好陪他送到下关。……她打了张统舱票：统舱真是像桶子，叫它做桶舱真不错。脏得要命，七七八八的人，什么下等人都有，真糟心！&rdo;他摇摇头，嘴上的西瓜汁两边洒着星子。&ldo;简直不是人坐的。……&rdo;

这里他想说句坐房舱官舱的规矩，表示他老坐房舱官舱的，可是一句也说不上来。关于统舱的话可以不必再多说了，不然别人得想：&ldo;你白慕易为什么那样熟习，既然没坐过统舱？&rdo;

他把别人几张脸子偷眼一瞧，就回到梅轩老先生身上：

&ldo;船上那许多人挤，他还同太太说知心话，两个人还哭哩，糟心，我真急死了。……吴太太他们坐的是房舱。……这一回他到处借钱，除了盘费总还剩了几个。……我操得你屋里娘，他还欠我一些钱没还我，连讲都不讲起。我当然不好意思向他讨。……&rdo;

白骏责备他：

&ldo;哪个叫你借钱给他！自然没有得还的。欠你多少？&rdo;

&ldo;多是没有好多，不过……多是没有好多，他只借过一次，是……数目不大……多倒不多……&rdo;

&ldo;究竟多少？&rdo;

&ldo;数目当然不大……不过我……呃，不讲了罢，讲起来没味。&rdo;

&ldo;你自顾都不暇还借给他？……我也想接济他，不过也是力不从心。……像刚舅舅当然送什么四五块钱是不在乎的，你我就不同了。……&rdo;

李益泰吃了七块西瓜，他要去拿桌上最后的一块，可是白慕易的手先到。他就打了个膈儿，叹口气说梅轩老先生可怜‐‐没有路走，年纪又那么大，全没了希望。

&ldo;年纪青点儿倒不在乎：年纪青的，只要有一手两手本事，不怕没出头日子。&rdo;

卫复圭取下眼镜用手绢擦着，独白地说：

&ldo;我看大家都没有什么出头日子。&rdo;

&ldo;为什么？&rdo;白慕易不相信地问。

那个没答。

&ldo;只要肯努力，&rdo;白慕易像演讲似地。&ldo;没有出头日子的是因为自己不肯努力。&rdo;

李益泰扬扬眉，挺着胸，大声说起来：

&ldo;要是不能干，那努力也不行。……………要能干，还得要有大志气：这么着总有一天遇着一个知己的，你们说对不对。……还有一件东西也少不了的：冒险。……可是你要没有大志气你可不敢冒险。……说来说去最要紧的还是志气，可是有几个有大志气的？‐‐谁也不想到他将来要怎么着。&rdo;

可是卫复圭说他不对。

&ldo;不对。其实个个都有志气的：个个都想发财。因此发财就难：人人想发财，那有那么多财呢？&rdo;

&ldo;你呢？&rdo;

&ldo;我不想发财。&rdo;

&ldo;这家伙多没出息！&rdo;李益泰想。

卫复圭带上眼睛，到房门口站着吹风，两手叉着腰。

&ldo;好风！&rdo;

接着又：

&ldo;大家都痛苦，但是都不知道为什么痛苦。&rdo;

李益泰笑。

&ldo;你知道吧。你告诉我为什么。&rdo;

&ldo;我说过好几次了：你自命不凡，你想爬，可是像你这样的人太多，爬不上，你就……&rdo;

&ldo;他妈的！&rdo;那个在肚子里说。

回去之后他又觉卫复圭的话也许有点儿道理。在国内也许难出头，因为&ldo;这样的人太多&rdo;。他就想最好跑到什么小地方去，或者可以在个什么小国里做皇帝，譬如‐‐

&ldo;譬如爪哇国那种国。……还有檀香山。……还有什么夏威夷。……&rdo;

第二回

&ldo;真麻烦！&rdo;

白慕易看了梅轩老先生给他的信就烦躁起来。信上很简单：他病了，希望白慕易去看看他，因为这么大一个地方，亲人只有他一个。

&ldo;为什么要我去看他，我又不是医生！&rdo;

&ldo;恐怕他……&rdo;白骏吞吞吐吐地说。&ldo;他身体很不好，那天我看见他满面病容。&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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