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熔炉坟场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营火跳跃,炊烟袅袅,却压不住那股弥漫在营地中央空地、名为“重大转折”的紧绷感。
联盟各部长老——火锤、泥沼、刻痕手、灰眼、草叶,连同身后一群神色各异的族人,早已按惯例聚集。石轮枯槁地站在稍前位置,浑浊的独眼习惯性地扫视全场,枯槁的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兽皮账册边缘,盘算着今天能从“熔炉之肠”的产出里抽多少水。他昨晚隐约听到沙痕部落那边动静不小,但只当是那群沙骆驼又在为罚掏粪坑的事闹腾,并未放在心上。
就在这时,一阵沉稳而有力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众人循声望去,目光瞬间凝固!
只见萨沙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空地边缘。她并未穿着战斗时的简陋皮甲,而是换上了一件相对干净、用新鞣制的沙蜥皮缝制的束腰长袍(这是沙痕部落最隆重的礼服样式)。古铜色的脸膛紧绷着,如同刀削斧凿。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中并未持着惯用的沉重石矛,而是高高托举着那片仅存的、完整无缺的聚光硅片!
阳光恰好穿过铅灰色的云层缝隙,洒落下来,精准地落在她高举的硅片上!嗡——!那片温润的银白色石片瞬间“活”了过来!疯狂地捕捉、汇聚着天光!一道凝练、炽白、温度高得扭曲空气的光束,骤然从石片中心射出,如同一柄燃烧的光之权杖,直刺苍穹!
这一幕,充满了原始而震撼的仪式感!所有嘈杂瞬间消失,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篝火燃烧的噼啪轻响。联盟的族人目瞪口呆,沙痕部落的战士则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板,眼中充满了激动与自豪。
萨沙托举着这柄“光之权杖”,步伐沉稳,一步步走向空地中央,走向悬浮的林夏和联盟长老们。她琥珀色的眸子如同燃烧的熔岩,扫过一张张震惊的脸,最终定格在林夏幽蓝的机体上。那嘶哑的声音,带着沙砾摩擦岩石般的质感,清晰地响彻全场:
“女……女神在上!诸……诸位联盟长老!”
她深吸一口气,胸腔起伏,仿佛要将沙海赋予的力量全部灌注到接下来的话语中:
“沙痕部落……萨沙……代……代表全族……向……向联盟……提……提出申请!”
“吾族……愿……愿携‘太阳神的碎片’……及……及沙海子民……引……引光驭热之力……正……正式加入联盟!”
“吾族承诺:”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战鼓擂响,手中光柱随之炽亮,仿佛在为其誓言加冕,“以……以太阳之力……助……助联盟……化……化垃圾为宝!将……将每一缕……光……每一分热……汇……汇入循环!让……让废物……变……变作甘泉!变……变作暖流!变……变作滋养万物的力量!”
“此……此为吾族……带……带来的……入盟之礼……与……与契约!”
话音落下,万籁俱寂。只有那束从硅片射出的光柱,在微尘浮动的空气中,发出细微的嗡鸣。
石轮枯槁的嘴巴张得能塞进自己的拳头,浑浊的独眼瞪得溜圆,里面写满了巨大的错愕、难以置信,以及一种“煮熟的积分鸭子要飞走”的恐慌!他枯槁的大脑瞬间被无数个念头冲击:入盟?沙痕部落要入盟?不是依附?不是打工?是平等加入?还要用太阳的力量处理垃圾?那……那他石轮长老以后还怎么名正言顺地“抽水”?怎么用积分拿捏他们?他们带来的硅石资源……岂不是要充公?那他囤积的那些硅石胚料……还怎么坐地起价?
“不……不行!绝……绝对不行!”石轮枯槁的尖叫声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打破了寂静!他枯槁的身体猛地窜到前面,激动地挥舞着手臂,唾沫星子横飞,“女……女神!诸……诸位长老!千……千万三思啊!”
他枯槁的手指激动地点向萨沙,又指向她手中的硅片,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沙痕部落……是……是带来了……亮片片……和……和石头蛋子……不假!但……但入盟……岂……岂是儿戏?他……他们懂……懂什么叫联盟?懂……懂什么叫循环?懂……懂什么叫垃圾分类?连……连油罐子……和……和破尿壶都……都分不清!昨……昨天还砸了玛吉的宝贝!这……这种素质……入……入了盟……岂……岂不是要……把……把咱们辛辛苦苦……建……建立的规矩……搅……搅得天翻地覆?”
他浑浊的独眼扫过其他长老,试图寻找同盟:“再……再说!他……他们那……那‘太阳的力量’……吹……吹得天花乱坠!实……实际呢?就……就搭了个……石……石头烤棚!那……那点本事……也……也配叫……‘助联盟处理垃圾’?分……分明是……是来……来占便宜!想……想白……白用咱们的‘彩虹河’!‘熔炉之肠’!还……还有‘天泪囊’!这……这买卖……亏……亏到姥姥家了!不……不能答应!绝……绝对不能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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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轮的激烈反对,像冷水泼进了油锅。联盟的族人中,不少被昨天“油罐事件”影响的人,脸上也露出了犹疑和赞同的神色。嗡嗡的议论声开始响起。
“石轮长老说的……也有道理啊……”
“就是,规矩都还没学全呢……”
“太阳的力量?听着玄乎,谁知道靠不靠谱?”
“别是看咱们日子好了,想来分杯羹吧?”
萨沙托举着光柱,古铜色的脸紧绷着,琥珀色的眸子冷冷地盯着石轮那张因激动而扭曲的老脸。她并未立刻反驳,只是那挺直的背脊和手中纹丝不动的炽白光柱,如同沉默的山岳,散发出无形的压力。
草叶清越温和的声音,如同春风拂过冰面,适时响起:“石轮长老,稍安勿躁。”
她抱着阿果,水玉权杖的光芒温润地洒向众人,目光平和地看向萨沙:“萨沙首领,沙痕部落携太阳神力、愿与联盟共襄循环盛举,此心赤诚,天地可鉴。然石轮长老所虑,亦非全无道理。联盟之基,在于物尽其用,规行矩步。沙痕部落欲入盟,当如何践行‘以太阳之力,化垃圾为宝’之诺?此力,又将如何具体汇入联盟之循环?尚需明晰。”
草叶的话,既肯定了萨沙的诚意,又点出了核心问题——光喊口号不行,你得拿出具体的、能融入现有体系的“太阳处理垃圾”方案!这也是在场所有人心中的疑问。
石轮立刻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尖利地附和:“对……对对!草叶巫医……明……明鉴!光……光说不练……假把式!拿……拿出真章来!让……让大家伙儿……瞧……瞧瞧……你们那……那‘太阳的力量’……到……到底能……能烧……烧掉多少垃圾!”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在萨沙身上。压力如同实质。沙痕战士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萨沙深吸一口气。她并非毫无准备。昨夜,在说服沙眼长老后,她与阿石等几个心思活络的年轻战士,对着篝火商讨了半宿。她从腰间摸出几块颜色灰暗、边缘粗糙的原始硅石胚料,托在另一只手上,与那炽热的光柱交相辉映。
“石轮长老……担……担心吾族……只……只会砸?”萨沙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冷硬的嘲讽,目光扫过石轮,又看向林夏和草叶,“那……那是……力……力气用错了地方!”
她托着硅石胚料的手微微抬起,指向远处“熔炉之心”那巨大的、正冒着滚滚浓烟的初级排烟口(大部分废气已被“熔炉之肠”利用,但仍有部分逸散),又指向更远处堆积如山的、无法焚烧或焚烧效率极低的特殊垃圾——比如混合了油脂污泥的固化块、某些成分不明散发异味的黑色胶状物、以及大量难以粉碎的植物纤维废弃物。
“那……那些烟……还……还有……那……那些堆着……发臭……生虫的……垃……垃圾山!”萨沙的声音带着一种指向明确的急切,“用……用火烧……费……费柴!烟……烟大!味……味冲!用……用水泡……污……污染水源!埋……埋起来……占……占地!还……还可能……渗……渗出毒水!”
她将手中的硅石胚料高高举起,让阳光再次在上面汇聚出灼热的光点:“但……太阳的光……无……无穷无尽!能……能点地火……能……能聚暖炉!为……为什么……不……不能……用……用它……来……来‘烧’掉……那……那些……难……难啃的垃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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