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保证家庭的稳定,宗族对女性的防范十分严厉,从小“教以三从四德,而嬉笑怒骂皆严禁之”。女人除了操持家务、孝顺公婆,不得出村游戏,不得朝山看花,更不能与男人闲谈。为了将女人禁锢在家中,缠足之风极盛;为了传宗接代,早婚的现象很普遍,甚至刚出生便被人抱走充当“童养媳”,以致当地流传着“十三爹,十四娘”的说法。
但是,人毕竟不是机器。在徽州男人走南闯北,纳妾生子的时候;很难说表面一滩静水的徽州就真的没有任何波澜。
没人喊冤没关系,董方从现有的案件开始查办。从调解当地大姓汪家和黄家田地争端开始,挑动两家互相攻讦。将原先汪志成种的地判给了黄友德。果然,汪志成不服,汪家族长汪志德让他等钦差走了以后,两家协调;但汪志成不干:“这是钦差断的案子,难道歙县或者徽州府敢推翻钦差的结案?”
于是控告黄友德侵占河边滩涂,黄友德不甘示弱,骂他趁着弟弟汪志友病重,低价买了弟弟的田地,气死弟弟、逼死弟媳的往事。
好几年了,即便开棺,怕也查不出什么。
何况,徽州的风俗,要想开棺,那是做梦!
但董方算是找到了借口:已经死了的不要紧。徽州府有六县,弘治年间有125万户,人口近60万,如今这个数据多出了近一半,接近90万。
这么多的人口,自然每天都有生老病死。
有了这几个案子的铺垫,董方就宣布,恐怕有人害命,必须验尸,方许下葬,否则一律重处。
董方和一起办案的官员态度很明确:除了那种确实老病死的,是怎么都能定罪的:年轻的小媳妇,有没有受过虐待?有,那肯定是逼死的,虐死的;中老年突然病死,是不是儿子媳妇不孝气死的?那就是不孝!那可是大罪啊!
当地士绅当然不愿意钦差这么干,煽动村民一起到府衙请愿,但是董方态度坚决,锦衣卫就在这里,当然人太少办不成事;徽州府的衙役都是本府临县的,没关系,那就从南京和附近州县调人,先把带头闹事的抓了。如果前些年,肯定是群情汹涌,要哭庙、甚至要聚众掀衙门,但是经过朝廷几次收割,都知道不能硬抗;更重要的,男人大多离乡了,剩下的多是老弱妇孺。他们平时没办法搞事,但这时候让他们出去顶事,也不太现实。
接下来就是董方等人客场作战时间了。按照既定的工作思路,果然挖出了不少事情:刚刚去世的少妇刘氏,说是病死的,但是南京刑部的仵作一查,是吊死的,虽然是自杀,但也要审问,马上把公婆沈明德和陈氏下人抓过来审问。
公婆嘴里审不出什么,丫鬟小翠招了:姑娘刚刚十六岁,父亲是个小商人。前年刚刚结婚,公子就出门。姑娘在家,白天上山采茶,晚上灯下纺织,还要受公婆的气——徽州有句话,叫做“长工不偷懒要做死,媳妇不偷吃要饿死”,终日劳作连饱饭都吃不上,公婆还整天指桑骂槐,终日以泪洗面,一时想不开,上吊了。
毕竟只是受虐待自杀,董方只能断沈家退回彩礼,负责殡葬费用,另外赔了刘氏娘家五十两银子。
清官难断家务事。
但对于董方来说,是一个重要的突破口:因为刘氏结婚的时候才14岁!而且仵作察验,裹了小脚!
这就捅了马蜂窝了,因为早婚早育虽然在徽州甚至民间极为常见,但是认真查究,就要挨板子断离婚的!
那就好好查吧。既然要查女人,有没有裹脚、什么时候结婚肯定要查的。如今没有“法不责众”的说法,谁违法缠脚早婚,一个个的来。
少女少妇们一个个接受盘问检查,那场景,不亚于当年削藩。
有听天由命老实过日子的,也有想趁机脱离苦海的。
这时候不许女人和外界过多来往,总还允许姑娘小媳妇们互相结伴,否则真会憋死了。
也因为如此,小姑娘们的消息相当灵通。年轻的媳妇朱氏就绘声绘色的跟钦差汇报:当年她的姐妹程氏,嫁进了许家,没想到老公许构随着老爹出门,水土不服,不到一年死了。又没有儿子,又不能挣贞节牌坊,娘家爹是个腐儒,整天念叨着“失节事大,饿死事小”,不许女儿改嫁;夫家也不想养闲人,终日泪汪汪的。
后来怎么样?
“头天还一起聚会,第二天就没了,说是的急病死了。”
还有更惨的:小姐妹江氏,许了方家的小子宏范。结果方宏范是个病鬼,成婚才三个月就一命呜呼。江氏没办法,还得过日子。当时方家的父母都过世了,嫂子樊氏终日骂她是丧门星,江氏想不通,在方家大门口上了吊。
因为事情闹得大,不用开棺验尸,于是断方家赔了江家银子。补给?江家老少爷们上,拿了钱大家一起分!
这下就热闹了,大家都知道钦差是认真的,这下但凡怀疑女儿是被公婆杀的,或者是被虐待自杀的,都来告状,原本是亲亲热热的亲家,一下子反目成仇,挡都挡不住。
告状的多了,真的假的自然都有。有个叫汪承之的翻起陈年旧账:“当年女儿许了陆家,姑爷出门经商去,结果每两年老婆子过来说闺女跟行商的跑了,当时觉得丢人,不敢告官,如今想想,我那姑娘温柔贞静,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一定是被老虔婆杀害了!”
还有个叫吕防的甚至把女儿藏起来,然后控告亲家胡家逼杀了女儿,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还是家人给吕氏送饭的时候让人家发现了,这才吵着说公婆虐待,把小姑娘逼得离家出走。
有了人命官司,自然也会牵扯到田地、债约等各种官司,逼得急了,有的事也就捅出来:谁家放贷,谁家欠钱不还,谁家欺凌孤儿寡母,甚至谁家妇人私通。
行了,这些事肯定不是徽州府独有的,不过如今集中火力挖掘,还是很震撼人心的——原来所谓的“程朱阙里”也不是清净之地嘛!也难怪,徽商在外地的口碑也不算好,这年头沾到个“商”字口碑就好不到哪里去,任是崇儒的徽商也不例外,经常被洗刷,抠门、爱色等等。
看来圣人的家乡也和其他地方没什么区别嘛。
皇帝看着卷宗,感到触目惊心;汪舜华却很满意:陆瑜今年已经七十,该退居二线了,调为集贤院学士;董方进刑部尚书,破格加封太子少师。
经此一战,从东晋开始陆续迁入徽州的大家族被打破,很多家族男丁被发配到怀德甚至更遥远的景泰,而以前动辄“朱子云程子曰”的儒生们语气也低了一些。
与此同时,对盐商以及相关官员的查办也接近尾声。这么些年来的反腐工作还是有成效的,票盐法作弊的空间也少一些,当然相互窜连造假盐票之类的免不了,但总的来说,查抄出了三百万银子,比起当年的盛况还是不可同日而语。
皇帝拿着清单,不怎么高兴的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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