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发出一个释然的笑:“刚才来的时候,我就怕改的太多,母后不答应。”
汪舜华起身,看着烟波浩渺,很久才发声:“这有什么?我当年不也改了祖宗制度吗?”
皇帝一时噎住:“母后?”
汪舜华道:“记得当年读苏东坡的《前赤壁赋》,里头有句话:‘盖将自其变者而观之,则天地曾不能以一瞬;自其不变者而观之,则物与我皆无尽也,而又何羡乎!’东坡先生超凡脱俗,大彻大悟;可知西方哲人也说:‘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事实上,这世道是不停变化的,天地间,不变的,也许就是一个变字。情势变了,自然采取的应对之策也应该变化,否则墨守成规甚至刻舟求剑,早晚会被时代的浪潮吞噬。”
“儒家经典《大学》讲:‘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又说:‘周虽旧邦,其命维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孔孟都讲求因时因地制宜,可笑一些书生们张口经典闭口古训,一心只想回到三代之治,不过是食古不化的庸夫罢了,不配称圣人门徒。”
“你已经亲政四年了,接下来还有更多的事情等着你,不管你要做什么,我只希望你记得当年的誓言,要致力于强国富民,传承好这片祖宗基业,就够了。——当然有些事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能办到的,还得让辅政大臣明白,让皇太子明白,才能让这项制度执行下去。”
皇帝几乎泪下。
想了想,汪舜华又加了一句:“既然是分封建国,给了他们权利,也该让他们履行义务。西周之时,诸侯要听命于天子,要朝觐述职,要交纳贡赋,要随从作战;如今限山隔海的,就不让他们出兵了;但是要朝觐纳贡。至少亲王册封的时候要来一趟,以后每十年朝觐一次;贡赋不用太多,亲王每年二百两银子,以下的逐级递减,若是办得不妥,天子就要问罪。”
即便不能亲正其罪,左右的诸侯也可以奉旨问罪,然后名正言顺的兼并你的土地,这样你们互相撕扯,就不会同心协力对付朝廷。
皇帝称是。
汪舜华沉吟着:“亲王世子年满十岁,送到北京进学,直到通过考封成婚,便可前往封国听政。”
虽然是承政省,宗室治国,层层分封,但是管理要参照内地,官员要选任,不能世袭。一般的郡王将军中尉倒也罢了,人都待在北京不仅要供饭还要给俸禄;镇守一方的亲王还是要培养一下,免得真的与中央离心离德。其他的宗室,生来请名,十岁册封,这时候就不用地名了,参照将军中尉,直接封郡王;老爹去世后分封土地,如果亲王分家,朝廷要派人主持;下面的郡王将军之类的,亲王主持。
汪舜华看着儿子:“我敢说,不用一百年,就有人哭着喊着要求除藩。”
皇帝一想,笑道:“母后英明。”
反对的声音当然有,而且很不小,都担心宗室分封割据,但承政省毕竟离中原太远,难以辖制;何况这么多宗室留在北京,财政供养是个大问题,皇帝自己又特别能生,因此吵了三天,到底是定了下来。
弘治三年十一月十二日,李驹押解吕宋君臣到北京。
按照惯例,朝廷要给他们封个不大不小的官,荣养起来,有用的文官武将要么编书,要么编入卫所。
但皇帝看了李驹等人的奏表,尤其是许聚的血书,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其实历代王朝对于海外华人,大多是秉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没办法,世界太大,朝廷实力有限,要真是想管,怕管不过来;而那些肯背井离乡远赴海外的,大抵不是普通人,而是商贾甚至海盗。因此明神宗面对大仑山惨案,布谕西班牙人“中国四民,商贾最贱,岂以贱民兴动兵革;又商贾中弃家游海、压冬不回,父兄亲戚共所不齿,弃之无所可惜,兵之反以劳师。”乾隆对红溪惨案的表态则是:“内地违旨不听召回,甘心久住之辈,在天朝本应正法之人,其在外洋生事被害,孽由自取。”
此前朝廷不说,但受孔夫子“夷狄入中国,则中国之,中国入夷狄,则夷狄之”的华夷理论,对华人华侨其实也抱着“自弃王化,系彼地土生,实与番民无异”的看法,但是自从大成城破、景泰省归属明朝的那一天,朝野上下就不能不重新审视这些冒险家。
如今朝廷对于南方各省,还是显得力不从心;更遥远的地方,则更加鞭长莫及;但是这些商人,却可以是朝廷开疆拓土的前驱。
而对于皇帝来说,吕宋是一个值得并入版图的地方。
他对汪舜华说:“吕宋国与其他王国不同,我既然以其杀戮我的子民将其灭国,若不将吕宋国君正法,恐怕难以服众。何况,华人在深耕多年的地方都可能被肆无忌惮的屠杀,那么更远的地方,又会发生什么?”
汪舜华点头:“你说得很是。‘敢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从前可以只是个振奋人心的口号,但是事到如今,朝廷必须给朝野上下、给海外诸夷一个明确的信号,对于海外华人华侨的生死存亡,朝廷不会置之不理。”
记得当年上论坛,知道明朝中后期,随着越来越多的华人旅居海外致富,遭到了当地官民乃至殖民者的觊觎,惨遭屠杀,明政府没有采取有效举措,以致对方有恃无恐,一再将屠刀对准华人。
这话当然不能说,但道理很简单:“如今,越来越多的人去往海外讨生活,他们不完全是留居南方各省,可能是吕宋甚至更遥远的尚未并入版图的地方。如果朝廷任由他们被杀戮,番邦小国势必认为朝廷怯懦,不但不思悔改,反而变本加厉,诛杀华人;华人也会因此与朝廷离心离德,不再以中国人自居,而是甘心沦为蛮夷;国人也就不敢出海谋生,国内人地矛盾不能解决,南方各省也就不能真正占据。”
“如今幸亏李驹等处置及时,没有造成更大的伤亡;但是以后,不是每次都有朝廷的水师在附近巡航的。”
“既然蛮夷畏威而不怀德,就要让他们怕,大明地域虽广,人口虽众,胆敢染指,就是死。”
皇帝看着母亲,没有说话。
“官员到不了没关系,水师巡航到不了没关系,商贾既然能够到,就应该有自保的本事。朝廷只要能对他们嘉赏,只要允许他们配备一定的武器,就足够宵小们怕了。”
皇帝点头。
这当然会进一步激化华人和当地官府的矛盾,甚至可能给官军巡航造成一定困扰,毕竟在大海上,有职业海盗,谁又知道会不会有什么兼职海盗呢?
“提师渡海遠征,胜负难料;国体攸关,何敢轻率启衅”这不仅是朝臣一致的看法,也是汪舜华和皇帝的看法。
毕竟老娘也只能在梦里问:“他有几个师?我们的航妈在哪?”
在朝廷不出兵卒的情况下,这是唯一的选择。
从前商贾带路,将土地并入中国,当地可以享受免税的待遇,商贾自己也可以根据功劳大小拿一笔赏钱;但是今后,在更遥远的西方,朝廷不会设省,但你们可以自己去开拓、去经营,朝廷给你们刀子括弧不能是最先进的,给你们前程,只要在海外保护了华人,杀死当地暴君、推翻暴政自立为王,那就是替天行道为皇帝戍边,给宣慰使!让你光宗耀祖、封妻荫子!
——至于是不是暴君,谁赢了谁活着谁说了就算。
当然如果你们被杀了,朝廷可能也就是口头上谴责一下。
在汪舜华的腹谤中,十一月十五日,吕宋国王和参与谋划的重臣被押赴菜市口斩首。
皇帝在建极殿义正辞严的申讨:“吕宋本一荒岛,魑魅龙蛇之区,徒以我海邦小民,行货转贩,外通各洋,市贸诸夷,十数年来,致成大会,亦由我压冬之民教其耕艺,治其城舍,遂为隩区,甲诸海国。今竟无故杀我漳、泉商贾者至万余人。此辈何负於尔!有何深仇,遂至戕杀万人!蛮夷无行,负义如此,曷逭天诛!”
同时通谕各藩属国,要求确保华人生命财产安全:“朕恭膺宝位,嗣守先业;临驭万方,绥育黔黎。欲使仁惠之政,达於天下;德义之方,孚於宇宙。南北生灵,虽居海外,皆朕赤子,岂不可念。汝等宜畏天守善,庶臻治道,同享升平;若执吝昏迷,抗拒不听,则获罪于天,必无可咎!先此告闻,想宜知悉。”
次日,改吕宋为洪熙,为承政司,由荣亲王镇守,许聚任左承政。
但是朝廷上下很清楚,洪熙省绝不只是包括吕宋,而是整个至今尚未形成统一国家的群岛。
马六甲以南的群岛,则设立宣德承政司,齐亲王镇守旧港府,驻傲来县。
但是齐亲王提出了异议:“臣想去景泰省,姐姐还在那里,她也不容易。”
皇帝点头,毕竟是唯一的同母弟弟,该关照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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