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赵虎与五名精锐在码头建立防线后,陈默、裴明月带着另外五名精心挑选的好手,点燃了格物院特制的、能在恶劣环境中稳定燃烧的牛油火炬,毅然决然地踏入了那道如同巨兽咧开伤疤般的狰狞裂缝。
甫一进入内部,外界那灰蒙蒙的天光便被彻底隔绝,光线骤然黯淡到极致,唯有他们手中几支火炬跳跃不定的光芒,顽强地驱散着身前有限范围内的浓稠黑暗。空气中的异味变得更加复杂和浓烈,机油、陈年尘埃与那股令人作呕的甜腥气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黏滞感,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在吞咽污浊的粘液,胸口阵阵发闷。
而内部的广阔,更是远超所有人的想象。他们仿佛并非进入了一座建筑,而是闯入了一个为神话中的巨人铸造的钢铁国度。头顶是高不可攀、隐没在黑暗中的穹顶,依稀可见无数粗细细的管道和密集如蛛网的线缆(以他们的认知尚无法理解这些事物)纠缠盘结;脚下踩踏的是镂空的、带有防滑纹路的金属网格地板,每一步都传来空洞的回响;两侧则是向前后无限延伸、布满了各种锈蚀阀门、玻璃碎裂的仪表盘以及无数不明用途、形态各异的金属装置的巨壁。目光所及之处,许多地方都残留着触目惊心的战斗或爆炸痕迹——大片大片的焦黑污渍,被狂暴力量撕裂、扭曲翻卷的金属隔板,仿佛在极其遥远的过去,此地曾爆发过一场规模浩大、惨烈无比的内部战争。
通道纵横交错,四通八达,构成一个无比复杂的立体迷宫。火炬的光芒在这里显得如此微弱,仅仅能照亮前方十数步的距离,更远处便是无尽的、仿佛能吞噬灵魂的深邃黑暗。四周是绝对的、令人心悸的寂静,唯有他们自己谨慎的脚步声、略显粗重的呼吸声,以及火炬油脂燃烧时发出的细微“噼啪”声,在这死寂空旷的巨大空间中孤独地回荡着。每一点声响都被无形地放大,清晰得刺耳,又沉重得压抑,不断挑战着众人的神经。
陈默紧握着怀中那枚愈发滚烫的玉佩,全神贯注地感受着它传来的、在此地变得异常清晰和活跃的指引。玉佩仿佛游子归家,在这里如鱼得水,散发着稳定而强烈的脉动,引领着他们在错综复杂的钢铁迷宫中,选择着一条看似有迹可循的路径。
他们沉默地前行,路过一些巨大得可以容纳整艘“海鹞号”的舱室,里面空荡无一物,只有厚厚的积尘。也看到了一些固定在金属底座上、早已破损不堪、布满了蛛网状裂纹的透明容器残骸——其形态与在慈恩寺地宫所见类似,但规模却庞大了数十倍不止,仿佛曾经囚禁过什么庞然大物。更令人侧目的是,在一些角落或岔路口,偶尔能瞥见一些倒在地上的、扭曲的残骸,它们呈现出骇人的半人半机械结构,与引路僧的改造有异曲同工之处,但工艺显得更为原始、粗糙和野蛮,金属与血肉的结合处充满了不加修饰的暴力感,仿佛是某个失败实验年代遗留下来的弃品。
这里的一切,都弥漫着一股被彻底废弃、生机断绝的死寂,以及被漫长时光无情冲刷后留下的、深入骨髓的苍凉与荒芜。
“大人,看那里!”一名眼尖的好手突然压低声音,指着侧前方一个相较于周围巨大空间而言、显得格外“小巧”的封闭舱室。
众人立刻戒备地靠近。只见那个舱室内部不像其他地方那样空荡破败,竟然摆放着几张用料粗糙、显然是临时拼凑的行军榻,几个敞开着、里面空无一物的老旧木箱胡乱堆在墙角。最引人注目的是,舱室中央有一处用石块简单围起的篝火痕迹,灰烬尚存,旁边还散落着一些新鲜的鱼骨和某种未曾见过的果核,显然熄灭未久。
“有人曾在此短期驻扎,而且离开的时间不会太长。”裴明月迅速而仔细地检查了这些痕迹后,得出了明确的结论。这一发现至关重要,它表明盘踞于此的敌人,并非漫无目的地散布在这庞大建筑的每个角落,而是有着相对固定的活动区域、行进路线和临时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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