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娇龙冷笑说:“我有什么不放心?出了事你们也好不了!我虽然也闯荡江湖,可是我的手下没有案,你们,尤其是你的男人,他的底我全都知道。”妇人脸色变了变,双手一齐摆着,说:“话既说到这儿,也不必再往下说了,你要办什么事就快点请吧!可是,要小心一点!现在不似前些日。”玉娇龙惊问说:“怎么?”那妇人就悄声说了四个字:“处处风紧!”
玉娇龙却不在意,提剑出屋,就见天空星月茫茫。她悄悄爬上墙头,向下一看,巷中已无人行走;她就翻过墙来,贴着墙根疾疾地走。少时就来到城墙下,她将剑插在背后,然后用双手抠着城砖,如个壁虎似的很快地向上去爬;遇着有斜生于砖缝之中的松树、酸枣树,她就拔攀着,用力向上去蹿。少时她的双手就揪住了城垛口,一翻身就上了马道。
城上凄凉得如一片沙漠,斜月下照,只有她的影子淡淡地在地下浮动。此地的风很凉,她先坐在垛口上歇憩了一会儿,就依旧抠着城墙,向下去爬,就进了内城。于是她就穿越着曲折狭窄的小巷,避着悠悠的子时更声,走了多时,她才来到鼓楼迤西。上了坡,她不由得心里一阵发疼,眼睛也有些发酸了。大门前槐树的枝叶蔽住了天上的星光,月光不知怎会透进了林中,将淡青的颜色在朱门上抹了一笔,看上去如同是山中的一座古庙,更显得萧索荒凉。
她飞身上房,踏着屋瓦,很迅速地,但是无声地,就走到了后院。此时各房中尽皆黑暗无灯,只有北屋她母亲所住的里间,纱窗上浮着一层极浅的嫣红色。她晓得那是她母亲床前的一只灯座上有个“福”字的银烛台,点着那红色的羊油蜡烛,为的是不伤眼睛。然而这种光色愁黯得很,有如她的心情一般。
她轻轻地跳下房,脚底下觉得酸软极了,泪水不自禁地由眼眶里流出,流到她的嘴角,浸入唇中,又咸又苦。她几乎要悲哽出来,但极力忍抑着,就慢慢地走到屋门前。试探了一下,觉得门从里边关插得很紧,她先弯下腰,轻轻地将宝剑平放在窗前的石阶上,然后伸着手指从里面去启门。她对于这种偷偷的启门技术,向来精通、敏捷,然而如今到了自己家里了,她反倒畏惧似的,十个手指不住地乱颤。半天,她才将屋门启开,还发出一些声音来。她侧着身,如同墙上的月影似的极慢地移动。快走到里屋前时,她觉出外屋门是睡着一个人,这人像睡得正酣,脚步才微微快了些。她飘然地启帘直进里屋,一股药味直钻入鼻子里。红烛的光在她的眼前一迸,她就觉着眼睛里有许多莹莹乱转的液体,看室中的一切东西全都缭乱。她疾忙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蹲下身,慢慢蹭到靠后墙的绿缎幔帐之前。她用手徐徐地撩开,烛光就投进帐内,紫色的缎被,红色的枕头,枕上睡着垂着苍白头发,脸上皱纹似愈多,目阖口闭的母亲,她在心里叫了一声:“母亲!”便怆痛地用手摸着她母亲的脸。她觉得母亲的脸很热,心里又是一惊。
这时玉太太重重地出了口气,她疾忙将手缩回,趴伏在床下,泪水便一滴滴落到地下的方砖上。待了一会儿,她慢慢地又直起腰来,听母亲呻吟了一声:“哎哟!”翻了个身脸朝里去了。她用帐角擦擦眼泪,跪在床前,双手搭在她母亲的被上,又不禁一阵剧烈的抽噎。
忽然听她母亲说:“快把水拿来吧!钱妈!”玉娇龙疾忙拿帐子遮住自己的身子,轻轻地带着悲声答应了一下,然后将幔帐掩好。她到桌旁去拿藤编的暖壶,倒了一茶碗酽茶,又轻轻地走到床前,用幔帐遮着自己的身,略略扶起母亲的头,喂了几口水。她的泪仍簌簌地不住地流,希望叫母亲睁眼看看自己,可是玉太太的眼睛并未睁开,她喝完了水又重重地喘了几口气,就又翻身向里,并且呻吟了一声:“龙儿啊!唉……”
玉娇龙把脸贴在被褥上,一会儿,就觉得母亲已经睡熟了。她流了许多眼泪,心中旋回了多次,还是将幔帐平平地闭上,把茶碗仍放还原处,轻轻地退身出屋。走到门外,将屋门掩好,却又不放心,她重新进屋来,将在外屋支铺酣睡的钱妈重重地推了两下。钱妈惊醒,坐起来问了声:“是谁?”玉娇龙一声不语,疾快地出屋,拾起宝剑飞身上房,越过了西房后的那所花园,心中益发悲痛,忍了一忍,越墙而出,便下了高坡。回首又看了一眼,只见树影郁然,月色愈晦。
她往西一直走去,才走不远,见眼前走着一个人,忽然躺在地下了,把她吓了一跳!她疾忙闪在一边,手横宝剑。但是这个人忽又爬起来了,歪歪斜斜地走着。玉娇龙想着这人是个醉鬼,大概是醉糊涂了,回不了家啦,便没有介意,穿越着小巷又紧紧往南去走。可是她觉得吃力极了,因为心中既悲,身体也极疲惫,头也觉着昏沉,就想:回到红脸魏三家里,好好休息一两天,然后置几件衣裤鞋袜,再于夜间看看母亲的病情,就,就还是走吧!或是到柳河村祝家会着绣香一同南下,往新疆去找旧时的女友美霞也好,或是索性往巨鹿去重战李慕白与俞秀莲!
她走了多时,才到了前门的城根,实在太疲惫了,她就在地下坐着歇息了一会儿,几乎要睡着了。天际的乌云遮住了黯月,顺着城墙扫过来一阵阵的凉风。忽听长巷中的更鼓敲了四下,玉娇龙打了一个冷战,站了起来,她就一振勇气,爬过了城墙,疾疾地走到了西河沿。
来至红脸魏三的家门前,越墙进去,就见那屋中已没有了灯光。她手中持剑进到屋中,摸着了取火之物,点上了灯,就见屋中另支了一份床铺,上面铺着一份褥枕,看来是为她预备的;炕上却是那红脸魏三的老婆,掩被睡得正香,还露出一只很胖的胳膊来,简直跟一只猪似的。玉娇龙心想:这家人倒还诚实,他们也是畏惧自己的武艺吧?不由连打了两个哈欠,吹灭了灯,倒在床上,臂压着宝剑,又流了两行眼泪,便不知不觉地沉沉睡去。
在睡梦中,又梦见母亲忽然病死了,她看着衣裳不住地哭;又觉着是罗小虎突然自暗中扑出来,用臂将自己紧紧抱住,她便骂道:“可恨!不成材!”罗小虎只是笑着,两臂如铁箍似的将自己的身子箍的很痛,气也喘不过来。她不禁大嚷了一声:“快放开我!”
忽然惊醒,睁眼一看,原来实在是有人按住自己,已用绳子捆住了自己的手脚。她惊极了,翻身要起,但哪里翻得起来?按住自己的又不像是一个人,全都力气很大,玉娇龙就嚷了一声:“你们敢……”但觉得身上的绑绳越绕越多,越捆越紧,捆她的这两人全都气喘吁吁,玉娇龙就咬牙骂道:“红脸魏三你忘八蛋!想害我?我死了你也不能活,我被交官你也跑不了!”
那红脸魏三却发出狞笑,说:“我倒是不怕了!告诉你吧,我们今天是奉官捕你!”
玉娇龙嚷嚷说:“我不是强盗,我是玉……你以为捉我到官我就怕吗?”
红脸魏三说:“因为你不怕,我们才捉你;因为你是玉娇龙,我们才把你上捆绳。乖乖的吧!让我们把你送个好地方去。”
玉娇龙啐了一声,嘴唇碰着个什么东西,她用牙就咬,只听那魏三的老婆妈呀一声怪叫,疼得直吸气,连声叫着:“哎哟!哎哟!哎哟……”红脸魏三回手把灯点上,灯光照着两张又红又黑的脸,都喘吁吁的,那魏三老婆的肥肉上满流着汗。
玉娇龙见自己的双臂已被倒捆在背后,浑身上下乱绕着很粗的绳子,直缠到脚根,而青冥剑就斜躺在床角。她就全身用力想去挨着那剑锋,把身上的绑绳给磨断。红脸魏三慌忙过来抽剑,玉娇龙狠狠地用力,一条左腿已然挣出,咚的一声将红脸魏三踹得滚在地下,宝剑也当啷一声落下了床。玉娇龙身子一挺,独腿向下一跳,那魏三老婆却扑过来紧紧将她抱住。玉娇龙把头向魏三老婆的脸上一撞,又咚的一声,正撞在魏三老婆的眼睛上;这老婆又怪叫一声,但是两只胖胳臂却紧紧抱住了玉娇龙的细身子,死也不放。此时那红脸魏三又将玉娇龙的双腿紧紧地缠住,多加了几条绳子,原来他们的那只柜里早已预备下了很多绳子。
此时窗外似乎有车轮咕噜噜的一阵响,骤然又停住了,红脸魏三就说:“来啦!”他赶紧跑出去开门。这里玉娇龙被魏三老婆平放在地下,她知道挣扎是无用了,就瞪大了眼睛问说:“快说!你们是安的什么主意?
打算把我交到什么地方?告诉你们,你们若想还活,就趁早放开我!”
正说着,外面又进来了三个人,很匆忙地抬起来玉娇龙往屋外就走。
玉娇龙的身子直挺,大声嚷嚷:“你们是强盗!快放开我!”这几个人全都一句话也不答,就直把她往外抬。抬出街门,外面就横停着一辆棚子车,玉娇龙又嚷嚷说:“你们抢人!”忽然一块手巾堵在她的嘴里,她只哼哼着,就被塞进车里,还有个人说:“慢慢的!”
一言未了,忽然由车底下钻出来一人,这人说:“慢慢的?你们就先都慢慢着走吧!到底你们吃了什么狗熊肝、老虎胆,敢来私劫正堂大人的千金?”
他的话才说完,有个人就把他向旁一拉,说:“你看看这个!”这时天已快亮了,此人手中的东西很能看清楚,这由车底下钻出来的人一看,原来是个衙门里的人才有的、上面盖着火印的腰牌。这个想打不平的人就不禁惊讶说:“啊!你们哥几个原来是官人?”
官人把腰牌别在腰上,就说:“你知道了就得啦!我们这是差事,你少管!你今儿怎么样?捞着点了没有?天快亮了,快走吧!以后你小子留点儿神,想去上谁家捞的时候,先得提防点我!”说着顺势一脚。那人却早溜开了,还说了声:“得!我走!谢谢诸位抬手!”
这里玉娇龙卧在车里,她气极了,悲痛极了!《九华拳剑全书》上所有的武艺,到全身被绑的此刻也一点拿不出来了。车帘已放下,车窗外的话她却听得清清楚楚,只听有人说:“那家伙是个干什么的?”“还不是小贼?他打算拦住咱们沾点儿油水,他瞎了眼啦!”“应该把他也抓住!”
又听是魏三说:“值不得!那……”又有一人不耐烦地回答他说:“你放心吧!怎么说一定就怎么算,还能坑了你?你只把嘴堵严些,脖子缩到盖子里就得啦!”车动了,车轮响着,也不知是向哪里走去。
少时东方已现出了曙光,曙光渐渐伸展,伟大的京城又自星稀月淡之下恢复了光明,晨风顺着城根飘着。正阳门的门洞开了,有许多人拥挤着出出入入,其中有一个人,就是刚才从那车底下钻出被认为是小贼的人,他也混进城来,仓仓惶惶直往东城去走。
东城,朝阳已照到了各个大小胡同。三条胡同德家,双门仍然紧闭,旁边的车门更似久已不开。这个人直到正门去扣铜环,少时,里面有人把门开开,出来的人吃了一惊,接着又笑说:“呵!刘二爷!今天您这么早……”
这个刘二爷就说:“早?我还觉得晚呢,一夜我也没睡!五爷起来了没有?就说一朵莲花找他有事相谈!”说着,进到门里,随手关闭了大门,还抱起来一块石头咕咚一声顶上。他喘了喘气,满脸是汗,嘴上新留的小胡子上都挂着许多水珠。
这仆人是德家的寿儿,他知道刘泰保这些日时常晚上来见五爷,但白天他从来没露过面,就如同是个耗子。可是今天居然一早就来到,寿儿遂悄声说:“您上书房坐一会儿去吧!我去回一声我们老爷,大概是还没起来呢!”他遂就进里院去了。
这里刘泰保自己进了书房,就往床上一躺。半天,德啸峰才进屋来,当时就悄声问说:“有什么事?”
刘泰保赶紧坐起身来,拿手向空中指点,半叹息着说:“大糟而又特糟了!怪事里又出怪事!”
寿儿把热茶送到他的近前,德啸峰点着了水烟,寿儿又出去了。刘泰保这才跑到德啸峰的近前,说:“五哥,你不是说玉娇龙这些日病不见人有些可疑吗?我就天天夜里到玉宅的高坡前去蹲着。我想,无论玉娇龙是藏在鲁宅,躲避罗小虎,或是她已然离开了北京,反正她早晚是要回娘家的;尤其这几天玉太太病得要呜呼,她大哥二哥都回来了,她在别处听了信儿,还不心动?还不来个深夜探母吗?果然不出我所料,昨夜子时之后,我就看见由玉宅院中飞出来一条黑影!那身手,那细腰儿,那手中闪闪的剑光,除了小狐狸玉娇龙没有第二份儿!”
他喘了口气,又接着说:“那家伙的眼睛真厉害,一下子就把我瞧见啦!我赶紧装了个醉鬼,又因天黑月黯离着远,她也看不出来我的模样,就算把她蒙过去了。我见她一直往南走,我就远远地在后跟随着。玉娇龙那么神出鬼没的人,昨天可不知她有什么心事,走路像没劲儿的样子。后来她走到前门城根,就坐在地下歇着,我就早爬上城去了;等她上了城又下去,我早过了城墙,藏在她的前头啦。我跟螃蟹似的,横着走道儿,眼睛瞪着她,就瞧她进了西河沿一家小门。这家子我认识,是镖行里的一个小混伙,名叫红脸魏三,他的老婆叫大母驴,两口子都有两膀子力气,在京城虽也住了几年了,可是他们的来历真有点测不透。
“我看玉娇龙进去了,我就爬上墙头,一看屋里通黑,我又不敢进去,害怕她那小箭。在门口蹲了半天,我就想到全兴镖店去找两个伙计帮助我,不想才走到珠宝市就遇见一辆骡车。那时就四更多天了,骡车又没带着灯,我就觉着怪,疾忙折回来,跟在车屁股后面。不料这辆车正停在魏家的门首,里边可就有人嚷起来,又尖又细声音又急,我想多半是玉娇龙。车上的几个人都进去了,我趁着赶车的跑到一旁去解手,我就趴在车底下观看动静。待了一会儿,果见他们抬出来一人,正是玉娇龙,身上的那绳捆得很紧,连嘴都被人堵住了。”
德啸峰听到这里,神色渐变,手中的水烟自然地烧着,眼神也发了呆。又听刘泰保说:“那时我很诧异,我想玉娇龙的本领多么高强!我费了一小年的力对付她,一次也没得过手,如今这几个家伙是哪一路来的好汉?玉娇龙怎会招恼了他们?他们把人捆上车去运走,是要往哪里去呢?
我就钻出车去,想要吓他们一下,不料……”
德啸峰仰起脸来问:“这几个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刘泰保用两个指头一拍桌子,悄声说:“他们掏出腰牌来了!我一看是官人,我就连头也不敢抬,车也不敢追,赶紧回身就走。他们还以为我是个小偷,可是我没敢争辩,我就赶紧来啦!”德啸峰听了这一席话,就摆了摆手,不叫刘泰保再说了。
刘泰保搬了个小凳儿,就坐在德啸峰的斜对面,他喝完了一碗茶,又自己斟着茶喝。德啸峰就纳闷地说:“不会是假冒的官人吧?玉、鲁两宅既然把事情瞒了这许多日,直到现在,多半的人还都相信玉娇龙是受惊中邪。她的新屋至今还四周蒙着红布,除了一个仆妇、两个丫鬟,谁都不能进屋;今天延僧,明天请道,烧纸焚香,可见他们两家尽力不使此事闹穿,哪能又有官人将她捕去的道理?果然押在监里,是问罪还是放呢?何况这件事一定要传出去,他们两家谁能吃得住?”
刘泰保说:“不过官人可一点也不假,腰牌上的火印清清楚楚。”
德啸峰问说:“你没看明白他们是什么衙门的吗?”
刘泰保说:“当时我哪敢多问?我不认识他们,他们可许认识我,我虽留了胡子,可是鼻眼也改不了。自从我回到城里来,多少日了,白天我就不敢露面!这几天还好一点儿,前些日,天天提督衙门跟顺天府的差官,到我家里去盘问,要不是您弟妹她的口齿伶俐,早就被他们把底盘看出来啦!我觉得这是小事,没跟您说!”
德啸峰又沉思了一些时,就说:“或者是南城御史派人干的事?南城萧御史是鲁君佩的同年,听说非常恨玉大人教女不严。尤其,他是凤阳府的人,家里还有族人,大概被玉大少爷给得罪过,所以要官报私仇,知道昨天玉大少爷携眷来京探母,他就耍出这个手腕来!”
刘泰保说:“不过这个手腕也太辣啦!我想他们许是买通了魏三,安排下罗网,绝不是一天半天了。玉娇龙也不是傻子,又有那身神出鬼没的功夫,她居然会上了这个大当!”
德啸峰叹息说:“一个女子,究竟能有多大的能为?”
刘泰保说:“咱们哥儿们现在怎么办才对呀?”
德啸峰说:“这件事,咱们能有什么办法?待会儿,我先派人去打听打听。如果知晓玉娇龙是被押在哪个衙门里,他们若再不愿将案扩大,我可以出头调停调停;若是人家照着公事办,不顾玉、鲁两府的颜面,我们可就一点办法没有!”
刘泰保说:“五哥!据您猜想,他们能把玉娇龙治成什么罪名?并不是我关心她,她要捉住了,我倒可以出头了;只是我们那位罗兄弟、虎爷,他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得把他急疯了,他能当时就提着剑去闯官衙的大门!”
德啸峰连连摆手,说:“千万不可告诉他!闯出事来,大家都要受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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