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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第1页）

陈廷敬忙说：&ldo;张汧兄，此话不可再提。哪怕当真，也是机要密勿，传来传去要出事的呀！&rdo;

张汧却道：&ldo;可满天下都在传，说不定这话早传到山西老家了！&rdo;

陈廷敬仍是说：&ldo;别人说是别人的事。从去年太原秋闱开始，我就官司不断，总在刀口上打滚。唉，我真有些怕了！&rdo;

张汧道：&ldo;廷敬兄，咱们可是刚踏上仕途门槛，您怎么就畏手畏脚了？&rdo;

陈廷敬道：&ldo;我不是畏手畏脚。君子有大畏呀！成大事者，必须有所敬畏。所谓大无畏者流，其实不过莽夫耳！&rdo;

张汧听了陈廷敬这番话，甚有道理，拱手道：&ldo;廷敬高见。我觉着经历了这回会试，您像变了个人。&rdo;

陈廷敬笑道：&ldo;张汧兄过誉了。不过这些日子，我躲在月媛家里，我这位岳父大人成日同我说古道今，真的让我颇受教益。老先生身藏巷陌，却是通晓天下大事哪！&rdo;张汧只道李老伯真是个一流的人物，只可惜把功名利禄看得太淡了。

有段心事，张汧放在心里不说出来，硬是闷得慌，便道：&ldo;廷敬兄，有件事情，我不明说，您也许早知道了。大比之前，高士奇找上门来，说他可以在李振邺那里替我说说话。我是鬼迷心窍，偏偏就听信了他。后来李振邺案发，送礼的举人都被抓了起来。我惶惶不可终日呀！唉，这些话说出来我心里就轻松了，不然见了您心里老不是滋味！&rdo;

陈廷敬却是装糊涂，道：&ldo;我真不知道这事，只是担心您那个砚台出事。&rdo;

张汧红了脸，却又道：&ldo;廷敬兄，您说奇不奇？砚台真是让吴云鹏发觉了，可他打开一看，里头装着的《经艺五美》却不见了。我吓得快昏死过去，却是虚惊一场。那里头原是装了东西的，莫不是祖宗显灵了？&rdo;

陈廷敬道：&ldo;是吗？真是奇了。幸亏没有出事。张汧兄，我原是劝你不用动歪脑子的，你凭自己本事去考就能中式。我说呀，你要是没带那个砚台，心里干干净净的，保管还考得好些！&rdo;

陈廷敬故意这么说，就是要让张汧心里不再歉疚。张汧想想自己到底还是没有作弊，心里果然就放松了。陈廷敬嘴里瞒得天紧，那砚台里的《经艺五美》原是他后来又去拿掉了。他不想叫张汧心里尴尬，就装什么事都不知道。

张汧却还在想那送银子的事，道：&ldo;我就纳闷，莫不是李振邺瞒了些话没吐出来？要么就是高士奇昧了我的银子？&rdo;

陈廷敬猜着肯定是高士奇吃了银子，却没有说出来，只是劝道：&ldo;张汧兄，本是临头大祸，躲过就是万幸，您就不必胡乱猜疑了。&rdo;

张汧却道：&ldo;我改日要找高士奇问个明白！&rdo;

陈廷敬忙说：&ldo;万万不可！&rdo;

张汧硬是心痛那银子，道：&ldo;真是他昧了我的银子，我咽不下这口气！&rdo;

陈廷敬说：&ldo;张汧兄，果真如此，这口气您也得咽下！&rdo;

张汧却说：&ldo;廷敬，您也是有血性的人，在太原可是闹过府学的啊！&rdo;

陈廷敬长叹道：&ldo;我要不是经历了这些事，说不定还会陪着您去找高士奇。现在我就得劝您，此事就当没有过。&rdo;

张汧望着陈廷敬，不解地摇头。陈廷敬却是神秘地笑笑，道：&ldo;您只记住，士奇兄是帮过您的。&rdo;

张汧听着却有些火了，道：&ldo;那我还得谢他不成？&rdo;

陈廷敬还是笑笑，道：&ldo;您是得谢他，无论如何，您得谢他。&rdo;

张汧问：&ldo;您好像话中有话？&rdo;

陈廷敬答道：&ldo;正是高士奇的贪，反而救了您的命！张汧兄，过去的事情，一概不要再提了！你只相信，这回中式，是您自己考出来的，既没有送人银子，也没有作弊。&rdo;

张汧这才摇头长叹：&ldo;廷敬兄，我是痴长十来岁啊！想到自己做的这些事，我就羞愧难当。&rdo;

陈廷敬却想张汧原是三试不第，实在是考得有些胆虚了，再怕愧对高堂，因此才做出这些糊涂事来。

陈家老太爷早接到喜报了，家里张灯结彩，只等着陈廷敬回来。也早知道少爷如今已叫廷敬，只道皇上这个名字赐得真是好。算着陈廷敬到家的日子快了，便一日三遭地派人骑马到三十里以外探信。

这日家丁飞马回来报信，说少爷的骡车离家只有十里地了。老太爷欢喜不尽，陈三金却慌慌张张跑进屋里回话：&ldo;老太爷，外头有个身穿红衣的道人，见着就像个要惹事的，说要求见大少爷。&rdo;

老太爷听着奇怪，问：&ldo;道人？&rdo;

陈三金说：&ldo;这个道人傲岸无礼，我问了半日，他只说，你告诉他，我是傅山。&rdo;

老太爷大惊失色：&ldo;傅山？这个道人廷敬见不得！&rdo;

老夫人听着老太爷这么惊慌，早急了，问：&ldo;他爹，傅山是谁？&rdo;

老太爷低着嗓子说道：&ldo;他是反清复明的义士！朝廷要是知道廷敬同他往来，可不是好玩的呀！快快，廷敬就要回来了，马上把这个人打发走！&rdo;

陈三金面有难色，说：&ldo;老太爷，这个人只怕不好打发。&rdo;

老太爷万般无奈，只好说：&ldo;我去见见他！&rdo;

傅山五十岁上下，身着红色道衣，飘逸若仙，正在陈家中道庄口欣赏着一处碑文。老太爷见了，略作迟疑，上前答话：&ldo;敢问这位可是傅青主傅山先生？在下陈昌期。&rdo;

傅山回过头来，笑道：&ldo;原来是鱼山先生。傅山冒昧打扰。&rdo;

老太爷脸上笑着，语气却不冷不热：&ldo;不知傅先生有何见教？&rdo;

傅山朗声而笑，说：&ldo;令公子中了进士，在下特来道贺。&rdo;

老太爷生怕儿子马上就到了，只想快些打发傅山走人，便说：&ldo;陈某谢过了。只是陈家同傅先生素无往来，在下不知您见我家廷敬何事？&rdo;

傅山又是哈哈大笑道：&ldo;我知道，鱼山先生是怕我给令公子带来麻烦。&rdo;

老太爷委婉地说：&ldo;傅山先生义薄云天，书画、诗文、医德医术声闻海内，想必不是个给别人添麻烦的人。&rdo;

傅山听出老太爷的意思，便说：&ldo;贫道看得出，鱼山先生不想让我进门。&rdo;

话既然挑明了，老太爷不再绕弯子，道：&ldo;陈某不敢相欺，只好实言相告。我家廷敬已是朝廷的人，同傅山先生走的不是一条道。所谓道不同，不相与谋！&rdo;

傅山正色说道：&ldo;好，鱼山先生是个痛快人。您说到道，我且来说说清廷的道。满人偷天换日，毁我社稷，这是哪里的道？跑马圈地，强占民田，这是哪里的道？留发不留头，留头不留发，这是哪里的道？强民为奴，欺人妻女，杀伐无忌，这又是哪里的道？&rdo;

这时，远远地已看见陈廷敬的骡车，老太爷着急了：&ldo;傅山先生，我没工夫同您论什么道了。反正一句话，您不能见我家廷敬。三金！傅山先生是声闻天下的节义名士，你们对他可要客客气气！&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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