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善如流,跟着他手掌的力道一起向前走,身后跟着随身护卫和侍从,倒也浩浩荡荡。
到了马舍,一眼便望见已有一人立于其间,竟是李昀。
我心头微震,未曾料他今日也在。
李昀一袭墨色猎袍,外披银狐毛裘,脚踏玄色牛皮靴,身姿峻拔如松,立于一匹通体如漆的骏马上。
那马额前一抹白星,鬃尾如云流动,神骏非常,几如画中仙驹踏雪而来。
“好神骏的马!”我不禁由衷赞叹。
沈子宥在一旁大呼:“夜照!?”
言未毕,他人已小跑过去,伸手欲抚马颈。
怎料那马性情傲烈,见他靠近,猛地扭头,鼻端喷气如风,将他逼退一步。
沈子宥摸了个空,只得讪讪收手,却仍目光灼灼,舍不得移开视线。
我缓步上前,先向李昀拱手见礼,随即也被那马所吸引,不由问道:“将军,这匹是何等马种,竟生得如此俊逸非凡?”
李昀唇角微扬:“它唤夜照,随我征战多年。”
他一边说,一边缓缓抚过马背,掌下动作极轻。夜照竟似听得懂他的言语,轻轻哼了一声,鼻尖去蹭他的鬓发,模样颇为亲昵。
眼前人马相映,俱是气韵非凡。
我不禁被这样的神驹所折服,不愧是战马。
李昀抚鬃低语:“今日狩猎,也带它出来舒展舒展筋骨,平日里总将它拘在马舍,委屈它了。”
这样一对比,什么高丽骢、西域良驹,都显得黯淡无光。
于是,我只挑了一匹赤色小马,性子温驯,也好控制。
一人牵了一匹马,我们自马舍缓缓而出。先在马场上纵马兜了几圈,既为热身,也为稳马性子。
人也渐渐到齐,皆是那日琼台阁饮宴时的几人。
沈子宥未另邀外人,大抵是怕我拘束。
虽是第二次见,这些人倒都做出熟稔的样子,纷纷拱手致意,言笑晏晏。
果然,众人如我一般,皆被李昀座下那匹夜照所吸引。
“每回见将军跨马而过,夜照蹄风如电,那等英姿,真是叫人心折。”
“是极,平日只敢远远观上一眼,今得近观,算是不虚此行。”
许致亦牵了一骑大马,鬃毛雪白如絮,几乎与地上积雪融为一体,也是匹难得的良驹。
他仍旧温和含笑:“我这匹踏雪,平日也算招人喜,今与夜照相比,便如清霜映月,终归逊色。”
李昀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我在一旁看得分明。
众人虽笑意盈盈,实则言行之间皆藏分寸,对李昀的敬畏之意,溢于言表。
话语看似调笑,眼神却多是谨慎,小心翼翼,不敢长久直视,寒暄中多了几分谄媚与讨好。
而李昀对此,好似也早已习惯,眉眼沉静,神色淡然。
若说上次我尚存几分犹疑,那此刻我已能笃定无疑,李昀他是冲我而来。
但李昀的来意何在?
能够让他对我装作素不相识,神态自若。
他身后,究竟是三皇子,还是太子?
那许致呢,他又是立场何属?
我一念未落,忽听人唤道:“咦?卫兄这马怎生小了许多?”
我微窘,抬手摸了摸鼻尖,勉强笑道:“我骑术不精,不敢骑高头大马,怕一不小心摔下来。”
话音刚落,头顶便传来一声低笑,清越而短促,像雪中折枝,碎玉盈耳。
我心头微震,本能地回头去看。
李昀果然在望着我,眼眸低垂,眉梢轻轻向上挑起,那笑意像一根羽毛,擦过心口。
我猛地屏息,强迫自己移开视线,装作神色自若地转回头。
风过林梢,一声鹰啼破空而来,声音分外清亮,划破四野寂静。
众人分道扬镳,各自寻猎,不多时便都不见了踪影。
我骑着马缓缓前行,指尖早已将手中的弓箭捂得发烫,却仍未寻得一只猎物。
四周愈发静谧,积雪越来越厚。
马蹄下咯吱作响,我似乎踏进了未曾有人涉足的林间深处。
我叹了口气,自暴自弃地想着:不然索性在这歇上一歇,等时候到了,再空手回去便是。以我这点骑射功夫,能不中伤自己就算佛祖保佑了。
“早知该让雷霄暗里跟来,也不至于这般狼狈。”我一边小声嘟囔,一边在马背上磨蹭踱步,心里忐忑,面上却仍强作镇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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