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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 门阀崛起与皇权衰微之始（第1页）

晋纪四

公元289年

夏季四月，太庙建成。乙巳日，举行祫祭（合祭祖先）。随后，大赦天下。

这时，慕容廆派使者前来请求归降，五月，朝廷下诏任命慕容廆为鲜卑都督。慕容廆去拜见何龛时，身着士大夫的衣帽，以礼登门；何龛却部署重兵接见他，慕容廆于是改穿军服才进入。有人问他原因，慕容廆说：“主人不以礼待客，客人又何必讲礼呢！”何龛听说后，心里十分惭愧，从此对他深为敬重。当时鲜卑宇文氏、段氏正是强盛的时候，多次出兵侵扰掠夺慕容廆，慕容廆便用谦卑的言辞和丰厚的礼物侍奉他们。段国单于段阶把女儿嫁给慕容廆，生下慕容皝、慕容仁、慕容昭。慕容廆因辽东偏僻遥远，便迁居到徒河的青山。

冬季十月，朝廷恢复明堂以及南郊五方帝位的祭祀。

十一月丙辰日，尚书令、济北成侯荀勖去世。荀勖有才华思谋，善于揣摩君主的心意，因此能长久保持宠信。他长期在中书省任职，专管机要事务。等到迁任尚书令后，心中十分惆怅。有人向他道贺，荀勖却说：“夺了我的凤皇池（指中书省），诸君有什么可贺的呢！”

晋武帝沉迷于声色，因而患病。杨骏忌恨汝南王司马亮，想把他排挤出去。甲申日，朝廷任命司马亮为侍中、大司马、假黄钺、大都督、都督豫州诸军事，镇守许昌；改封南阳王司马柬为秦王，都督关中诸军事；始平王司马玮为楚王，都督荆州诸军事；濮阳王司马允为淮南王，都督扬、江二州诸军事；以上诸王都持节前往封国。随后，立皇子司马乂为长沙王，司马颖为成都王，司马晏为吴王，司马炽为豫章王，司马演为代王，皇孙司马遹为广陵王。又封淮南王的儿子司马迪为汉王，楚王的儿子司马仪为毘陵王；改封扶风王司马畅为顺阳王，司马畅的弟弟司马歆为新野公。司马畅是司马骏的儿子。琅邪王司马觐的弟弟司马澹为东武公，司马繇为东安公。司马觐是司马伷的儿子。

当初，晋武帝把才人谢玖赐给太子，生下皇孙司马遹。宫中曾在夜里失火，晋武帝登上楼观望，当时司马遹五岁，拉着晋武帝的衣襟躲到暗处说：“深夜仓促之间，应当防备意外，不能让火光照见君主。”晋武帝因此认为他很奇特。曾对群臣称赞司马遹像晋宣帝，所以天下人都归向、敬仰他。晋武帝知道太子没有才能，但倚仗司马遹的聪明智慧，所以没有废黜太子的想法。又采用王佑的计谋，让太子同母的弟弟司马柬、司马玮、司马允分别镇守要害之地。又担心杨氏家族逼迫，便再任命王佑为北军中候，让他掌管禁兵。晋武帝为皇孙司马遹精心挑选属官，因散骑常侍刘寔志向品行清正淳朴，便任命他为广陵王傅。

刘寔因当时社会风气喜好趋附钻营，缺少清廉谦让的品德，曾撰写《崇让论》，想让刚被授官的人呈递谢恩奏章时，必须推贤让能，才能通过。一个官职空缺，就选择被众人推让最多的人任用，他认为：“人之常情，争夺时就会想诋毁自己不如的人，谦让时就会争相推举胜过自己的人。所以社会上争夺时，优劣难以分辨；提倡谦让时，贤能智慧的人就会显现出来。在这种时候，能退身修养自身，那么推让他的人就多了，即使想守着贫贱，也不可能了。奔走钻营而想让人推让，就像倒退着走路却想前进一样。”

淮南相刘颂上疏说：“陛下因法令禁令宽松放纵，长期以来都是这样，不能一下子用严厉的法规治理下属，这确实是合时宜的。但至于矫正世俗、救治弊端，自然应该逐渐走向清明整肃；这就好比行船，虽然不能横截急流，但应当逐渐顺势而行，慢慢朝着目的地前进，然后才能渡过。从泰始年间以来，将近三十年的时间，期间的所有事业，都不如过去兴盛，以陛下的圣明，还没能扭转衰世的弊病，成就初期的兴隆，使之流传到后代，这能不令人忧虑吗！假使将来大业或许有不安定之处，那忧虑和责任还在陛下身上。我听说为国家谋划，不如分封任用亲近贤能之人。但应当审度形势，使诸侯中遵循道义行动的，其力量足以护卫京城；如果有包藏祸心的，其势力不足以独自有所作为。要达到这一点很难，陛下应和通晓古今的人士，深入共同谋划。周朝的诸侯，有罪就诛杀流放本人，而国家不灭绝；汉朝的诸侯，有罪或者没有后代的，国家随之灭亡。如今应消除汉朝的弊端，遵循周朝的旧制，那么下属稳固而朝廷安宁。天下极其广大，事务极其繁多，君主极少，如同天地日月，因此圣明君主的教化，自己掌握关键，把事务委托给下属，不是害怕辛劳而喜好安逸，实在是政体应当如此。事情开始时辨别能否，很难考察；根据成败来区分功罪，就很容易识别。如今陛下常常在开始时精细，却忽略考察结果，这是政绩未能完善的原因。君主如果能处在平易的地位掌握关键，在成败之后考察功罪，那么下属就无法逃避赏罚了。古代六卿分掌职责，冢宰为统领；秦汉以来，九卿执掌事务，由丞相总管。如今尚书裁决事务，诸卿奉行成命，比古代制度权力太重。可以把众多事务交给外朝官署，让他们专管；尚书统领大纲，如同丞相的职责，年终考核功绩，根据簿册进行赏罚罢了，这样也可以。如今动辄都由上级决定，上级的失误，不能再怪罪下属，年终事业没有成就，不知该责备谁。细小的过失错误，人之常情难免，如果都用法律追究，那么朝野就没有能立足的人了。近代以来担任监察的官员，大多大纲不振而细小过失必纠，大概是因为畏惧躲避豪强又担心职责荒废，就严密法网搜罗小罪，使弹劾接连不断，表面看似公正，而扰乱法令就在其中了。因此圣明君主不喜好细碎的案件，必定追究凶顽狡诈的罪行，那么危害政务的坏人，自然会被擒获。创业的功勋，在于建立教化、制定制度，使遗留的风气维系人心，遗留的功业扶助幼弱，后代凭借这些，即使昏庸也能显明，即使愚笨也像有智慧，这才值得推崇。至于修饰官署，各种劳役，常常过于奢侈，不怕不能兴办，这是将来不需要陛下操心而自然能做到的。如今在不需要的事情上辛劳而损害所依靠的根本，我认为是错误的。”但晋武帝都没有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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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廷下诏任命刘渊为匈奴北部都尉。刘渊轻视财物，喜好施舍，真诚待人，五部的豪杰、幽冀的名儒大多归附他。刘渊（汉赵的建立者）

这时，奚轲族男女十万人前来归降。

公元290年

春季，正月，辛酉朔（初一），改年号为太熙。

己巳（初九），任命王浑为司徒。

随后，司空、侍中、尚书令卫瓘的儿子卫宣，娶繁昌公主为妻。卫宣嗜酒，常有过失，杨骏憎恶卫瓘，想把他排挤出去，就和宦官谋划一起诋毁卫宣，劝晋武帝废黜公主的婚姻。卫瓘对此感到惭愧恐惧，便告老请求退位。晋武帝下诏将卫瓘晋升为太保，让他以公爵的身份回家闲居。

剧阳康子魏舒去世。

三月，甲子（初五），任命右光禄大夫石鉴为司空。

这时，晋武帝病情加重，没有留下遗诏，而有功勋的旧臣大多已经去世，侍中、车骑将军杨骏独自在宫中侍奉晋武帝。大臣们都不能留在左右，杨骏趁机擅自按自己的意思更换了亲近侍从，安插自己的心腹。恰逢晋武帝病情稍有好转，看到杨骏新任用的人，便严肃地对杨骏说：“你怎么能这么做！”当时汝南王司马亮还没有出发，晋武帝就命令中书省起草诏书，让司马亮和杨骏共同辅佐朝政，又想挑选朝中有名望的几位大臣协助他们。杨骏从中书省借来诏书观看，趁机把诏书藏了起来。中书监华廙对此十分恐惧，便亲自前去索要，杨骏最终也没有归还。恰逢晋武帝再次昏迷，皇后便上奏请求让杨骏辅政，晋武帝点头同意。夏季，四月，辛丑（十二日），皇后召见华廙和中书令何劭，口头宣布晋武帝的旨意，让他们起草诏书，任命杨骏为太尉、太子太傅、都督中外诸军事、侍中、录尚书事。诏书写成后，皇后当着华廙、何劭的面呈给晋武帝，晋武帝看后没有说话。华廙是华歆的孙子；何劭是何曾的儿子。随后催促汝南王司马亮前往镇守之地。晋武帝不久又稍微清醒了一些，问道：“汝南王来了没有？”身边的人说还没有到，晋武帝于是病情加重，己酉（二十日），在含章殿去世。晋武帝器量宏大宽厚，通达事理，喜好谋划，能容纳直言，从未对人有过脸色。

太子即位为皇帝，大赦天下，改年号，尊皇后为皇太后，立妃子贾氏为皇后。

随后，杨骏进入太极殿居住，晋武帝的棺椁将要入殡时，六宫妃嫔出来辞别，而杨骏却不下殿，让一百名虎贲卫士保卫自己。

诏令石鉴和中护军张劭监管修建陵墓的工程。

汝南王司马亮害怕杨骏，所以不敢去参加葬礼，只在大司马府门外哭祭。然后出城驻扎，上表请求等安葬晋武帝后再出发前往许昌。有人告发司马亮想起兵讨伐杨骏，杨骏知道后非常恐惧，便把这事告诉了皇太后，并让晋惠帝亲手写诏书给石鉴、张劭，派他们率领修建陵墓的士兵讨伐司马亮。张劭是杨骏的外甥，接到诏书后，就立即率领自己统领的士兵催促石鉴赶快出发。石鉴认为这样做不对，按住诏书没有执行。司马亮向廷尉何勖询问计策，何勖说：“如今朝廷内外都归心于您，您不讨伐别人却害怕别人讨伐您吗！”司马亮不敢发兵，连夜骑马奔赴许昌，这才得以幸免。杨骏的弟弟杨济以及外甥河南尹李斌都劝杨骏挽留司马亮，但杨骏不听。杨济对尚书左丞傅咸说：“我哥哥如果征召大司马（司马亮），自己退身避让，家族或许可以保全。”傅咸说：“宗室和外戚，相互依靠才能安定。只要召回大司马，共同以公正之心辅佐朝政，不必避让。”杨济又让侍中石崇去见杨骏说明此意，杨骏还是不听。

五月，辛未（十三日），将晋武帝安葬在峻阳陵。

杨骏知道自己一向没有好名声，想依照魏明帝即位时的旧例，普遍晋升封爵来讨好众人。左军将军傅祗给杨骏写信说：“没有帝王刚去世，臣下就论功行赏的。”但是杨骏不听。傅祗是傅嘏的儿子。丙子（十八日），诏令朝廷内外群臣都晋升官位一等，参与治丧的晋升二等，二千石以上的官员都封为关中侯，并免除一年的租调。散骑常侍石崇、散骑侍郎何攀共同上奏，他们认为：“皇帝在东宫即位二十多年，如今继承大业，而颁布的赏赐和封爵，比泰始年间革命之初以及各位将领平定吴国的功劳还要优厚，轻重不相称。况且大晋传国无穷，如今开创的制度，应当流传后世，如果有爵位就必定晋升，那么几代之后，就没有不是公侯的人了。”但是杨骏不听。

诏令任命太尉杨骏为太傅、大都督、假黄钺，总领朝政，百官都统属自己的职责来听从他的指挥。傅咸对杨骏说：“守丧期间不处理政务的制度已经很久不实行了。如今圣上谦逊，把政事委托给您，而天下人却不认为这样好，恐怕您不容易担当啊。周公是大圣人，尚且招致流言蜚语，何况圣上的年龄不像周成王那样小呢！我认为陵墓的事办完之后，您应当慎重考虑进退的适宜做法，如果能明察这一点，我的话也就不必多说了！”但是杨骏不听。傅咸多次劝谏杨骏，杨骏渐渐对他产生了不满，就想把傅咸调出京城担任郡守。李斌说：“斥退正直的人，将会失去人心。”杨骏这才作罢。杨济给傅咸写信说：“俗话说：‘生个傻儿子，才能了结官事。’官事不容易了结啊。我想这件事都快想破头了，所以详细地告诉你。”傅咸回信说：“卫公有言：‘酒色杀人，比直言进谏更厉害。’因酒色而死，人们不会后悔，却反而害怕因直言而招致灾祸，这是因为内心不能端正，想以苟且偷生为明哲罢了。自古以来因直言而招致灾祸的，往往是因为矫枉过正，或者不忠诚笃实，想以刚直严厉来获取名声，所以招致怨恨罢了，哪里有诚心诚意做有益之事却反而被怨恨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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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骏因为贾后阴险凶悍，又富有权谋策略，因此对她很忌惮，所以任命自己的外甥段广为散骑常侍，掌管机密事务；任命张劭为中护军，统领禁兵。凡是有诏命，晋惠帝看过之后，都要送入内宫呈给太后，然后才能施行。

杨骏处理政务，严厉琐碎又专断固执，朝廷内外大多都憎恶他。冯翊太守孙楚对杨骏说：“您以外戚的身份担当伊尹、霍光那样的重任，应当以公正、诚信、谦虚和顺的态度来处事。如今宗室势力强盛，可您却不与他们共同参与处理国家大事，内心怀有猜忌，在外培植亲信，灾祸用不了多久就会降临了！”但是杨骏不听。孙楚是孙资的孙子。

弘训少府蒯钦，是杨骏姑姑的儿子，多次用直言冒犯杨骏，别人都为他感到害怕，蒯钦却说：“杨文长（杨骏字文长）虽然糊涂，但还知道人没有罪过不能胡乱杀害，不过是疏远我罢了，我能被疏远，才能免除灾祸；不然的话，我就会和他一起被灭族了。”

杨骏征召匈奴东部人王彰担任司马，王彰逃避不肯接受。他的朋友新兴人张宣子觉得奇怪，就问他原因，王彰说：“自古以来，一个家族出了两位皇后，没有不失败的。何况杨太傅亲近小人，疏远君子，专权放纵，我看他的败亡之日不远了。我跨越大海、走出边塞来躲避他，还怕遭到灾祸，怎么能接受他的征召呢！况且武帝不考虑国家的长远大计，继位的儿子既然不能承担重任，接受遗命辅佐的人又不是合适的人选，天下的动乱很快就会到来了。”

秋季，八月，壬午（二十六日），立广陵王司马遹为皇太子。任命中书监何劭为太子太师，卫尉裴楷为少师，吏部尚书王戎为太傅，前太常张华为少傅，卫将军杨济为太保，尚书和峤为少保。册封太子的母亲谢氏为淑媛。贾后常常把谢氏安置在别的房间，不让她和太子相见。当初，和峤曾经从容地对武帝说：“皇太子有淳朴的古风，但衰乱的时代虚伪狡诈的事情多，恐怕不能办好陛下的家事。”武帝听后沉默不语。后来和峤与荀勖等人一同侍奉武帝，武帝说：“太子近来入朝稍微有了长进，你们可以一起去看看他，粗略地和他谈论一下世事。”回来之后，荀勖等人都称赞太子见识高明、气度文雅，确实像武帝诏书中说的那样。和峤却说：“太子的资质和原来一样。”武帝就不高兴地起身离开了。等到惠帝即位，和峤跟随太子司马遹入朝，贾后让惠帝问和峤说：“你过去说我不能办好家事，今天到底怎么样呢？”和峤说：“臣过去侍奉先帝，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我的话没有应验，这是国家的福气啊。”

冬季，十月，辛酉（初六），任命石鉴为太尉，陇西王司马泰为司空。任命刘渊为建威将军、匈奴五部大都督。

公元291年

春季，正月，乙酉朔（初一），改年号为永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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