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缓缓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
远处的母亲正弯腰锄草,背影像一张被拉满又骤然松弛的弓,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疲惫和脆弱。
他深吸一口气,泥土和牛粪混合的浓烈气味呛入肺腑。
他重新弯下腰,更用力地拾捡着散落的牛粪块。
仿佛要把那屈辱、那愤怒、那无边无际的绝望,也一起狠狠塞进这肮脏的粪箕里,让它们在这污浊中发酵、腐烂。
姬忠良拖着沉重的脚步,把满满一担混着泥浆的牛粪挑到生产队的积肥坑。
浓烈的氨气混合着腐烂的植物气息扑面而来,熏得他眼睛发涩。
他把担子卸在坑边,直起腰,肺部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像在拉扯着胸腔里撕裂的伤口。
他疲惫地靠在旁边一棵粗糙的老榆树干上,树皮硌着汗湿的脊背。
目光穿过稀疏的枝叶,落向村口那片空旷的晒谷场。
晒谷场边上,立着两根歪斜的毛竹杆子,上面挂着一块褪了色的红布横幅,被风吹得鼓荡起来,像一面垂死挣扎的破旗。
横幅下,一群穿着绿色旧军装、臂戴红袖章的学生正激昂地排演着节目。
领头的是刘卫东,公社革委会刘主任的儿子,此刻正挺着胸膛,挥动着手臂,唾沫横飞地领呼着口号。
他的声音尖锐高亢,穿透力极强:
“打倒一切牛鬼蛇神!将特殊运动进行到底!”
“革命无罪!造反有理!”
那些年轻的面孔涨得通红,跟着他一遍遍地振臂高呼,声音整齐划一,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感,在空旷的晒谷场上空回荡。
阳光照在他们身上,那身绿军装仿佛镀上了一层虚幻的金光,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姬忠良的目光却死死盯在刘卫东脚上那双崭新的白色回力鞋上。
鞋帮雪白,胶底厚实干净,在沾满灰尘的土地上显得格外刺目。
他认得这双鞋。那是他大哥姬忠柱被撤掉生产队长之前,为了家里几个小孩能在学校不被过分刁难,咬着牙,用家里攒了整整半年、准备给小孩做新衣的钱。
再搭上自己偷偷去镇上卖了三次血换来的粮票,才托人从县城买来的“贡品”,小心翼翼地送到了刘主任家。
那天夜里,大哥回来时脸色苍白得像纸,走路都打着晃,却只字不提卖血的事,只说“刘主任收了,说以后会照应点”。
如今,这双浸透着大哥血汗的鞋子,就穿在刘卫东的脚上。
它随着主人激昂的动作有力地踩踏着地面,扬起细小的尘土。
每一次踏步,都像狠狠踩在姬忠良的心尖上。
一股难以形容的腥甜猛地涌上喉咙,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把那翻腾的呕意压下去。
胃里空空如也,却像塞满了冰冷的秤砣,沉沉地坠着。他感到一阵眩晕。
眼前刘卫东那挥舞的手臂、雪白的回力鞋、还有那些狂热的口号声,都扭曲旋转起来,变成一片光怪陆离、令人窒息的旋涡。
他猛地转过身,把脸深深埋进老榆树粗糙的树皮里。
树皮的硬刺扎着他的额头和颧骨,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反而让他混乱的脑子有了一瞬的清明。
他剧烈地喘息着,肩膀无法抑制地微微耸动。
树皮冰冷而粗糙的触感,像无数根细小的针,刺穿着他最后的伪装。
滚烫的东西在眼眶里疯狂地打转,他拼命睁大眼睛,不让它们落下来。
汗水混着屈辱的咸涩,流进嘴角。
他想起初中最后那个学期,在县里作文比赛上,他写的《我的理想》。
他写想当一名工程师,在洪泽湖大堤上建一座宏伟的大闸,让湖水驯服,让两岸良田旱涝保收。
他记得自己念到最后那句“让家乡的父老再也不用看天的脸色吃饭”时,台下评委老师赞许的目光和同学们热烈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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