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又夹了块炒生姜,辣得直吸气,却赞道:“这姜好,够劲!”
院墙外,槐树下的妇女们还在纳鞋底,说话声又飘了进来,像群绕不开的苍蝇:
“看,我说啥来着,这桌菜没白做。”
“他家这日子,是踩着梯子往上爬呢。”
“咱没那本事,就只能看着人家风光。”
姬永海蹲在灶台后,看母亲把剩下的鱼杂倒进他碗里。
鱼杂带着点苦,还有些细小的鱼刺,可他嚼得香。
他看见父亲给干部们敬酒时,腰弯得像张弓,脸上的笑却比谁都真;看见母亲给蔡会计添水时,袖口磨破的地方露着棉花,可她的手稳得像磐石。
妹妹永英躲在门后偷偷看,手里攥着块粗布,那是她准备给病人包药用的,眼神里的期待像刚抽芽的苗。
父亲正跟干部们说:“今年自留地多种了二分生姜,秋收后请你们来尝新姜,再炖条大草鱼,保准比今天的鲜。”
姬永海心里清楚,父亲每年都请四次客:开春请播种,夏初请防虫,秋收请分粮,冬闲请评工分。
每次的酒菜,都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自留地的收成是血,夜里打的鱼是汗,攒下的鸡蛋是泪。
“爹,咱啥时候能到河东住?”
姬永洪啃着鸡蛋,蛋黄沾了满脸,像只小花猫,含糊地问。
他手里还攥着块鸡蛋皮,叠成小方块,舍不得扔。
姬忠楜摸了摸他的头,目光越过院墙,望向村东头的高坡。
那里的房子都盖在土崖上,红砖墙在太阳底下闪着光,不像河西的土坯房,一到雨天就漏得像筛子。
“等你哥姐们都立住脚,等这鱼篓能装满,咱就往河东挪。”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颗钉子,钉在每个人心里。
风从河湾吹过来,河边的“忠”字牌又“咯啷”响了几声。
这次姬永海没觉得怕,那声音像在跟他打招呼,透着股亲切。
他看见母亲把干部送的半袋麦粒倒进缸里,麦粒滚动的“沙沙”声,像在数着日子。
看见父亲把剩下的白酒倒进小瓶,盖紧盖子说“下次请赤脚医生时用”,瓶身的玻璃在阳光下闪着光。
看见姐姐永兰正对着那台旧缝纫机比划,手指在布上轻轻点着,眼里的光比去年更亮——那缝纫机是父母用三筐生姜换来的,机身上的漆掉了不少,却被姐姐擦得能照见人影,她总说“等学会了,就能给妹妹做新褂子了”。
他忽然懂了母亲说的“铺路”。
那路不是往泥沼里铺,是往高坡上铺。
那些夜里撒的网,是路砖;自留地的生姜,是路石;舍不得吃的鸡蛋,是路钉。
这些东西或许硌脚,或许沉重,却能让人走得稳当——
一步,一步,离河西的泥沼远些,再远些;
离河东的太阳近些,再近些。
这世上哪有平白无故的“照拂”?
不过是父母把自己的骨头碾碎了,垫在儿女脚下。
月光爬上窗台时,姬永海在煤油灯下写日记。
日记本的纸是用省下的作业本裁的,边缘毛糙,却被他压得平平整整。
他写道:“爹说,河东的日子不是等来的,是挣来的。
就像他夜里打鱼,哪怕被‘忠’字牌的咯啷声吓着,篓里的鱼跑了,也得再撒一网。
娘说,铺路的石头都硌脚,可踩着石头走,才能不陷进泥里。”
窗外的鱼篓挂在墙上,竹篾在月光里泛着浅黄的光,轻轻晃着。
那晃动的节奏,在姬永海听来,像脚步声——沉稳,坚定,一步,一步,正往东边走。
河东的高坡上,仿佛已有炊烟升起,有灯光亮起,暖得像永不熄灭的太阳。
他仿佛看见妹妹穿着新花褂子在晒谷场奔跑,姐姐坐在缝纫机前缝补衣裳,弟弟们背着书包往学校去。
而他自己,正站在河东的高坡上,接过父亲手里的渔网,撒向更宽阔的河面。
风又起了,“忠”字牌的响声混着远处的蛙鸣,像支朴素的歌。
姬永海合上日记本,心里揣着团火——他知道,往后的路还长,还会有更多的“忠”字牌在夜里响,更多的鱼篓会空了又满。
但只要父亲的网还在撒,母亲的姜还在长,他们就一定能走到河东去,走到那片能晒着太阳的高坡上。
夜色渐深,灶膛里的火还剩点火星,像颗倔强的星。
明天,又该是新的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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