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腕上那只细细的、早已失去光泽的银镯子(那是她嫁进姬家时压箱底唯一的嫁妆),随着擦拭的动作一下下磕碰着碗沿,发出微弱而单调的“叮当”轻响,像在数着这漫长而艰辛的日子。
“你当那学堂里的板凳是糖块做的?坐着舒坦?”
娘头也没抬,声音里带着劳作终日的疲惫和看透世事的淡然。
“你妹妹永美,在学校里哪天不是被先生罚站?她那作业本子上,先生画的红叉叉,比你绣鞋垫的花样还要密实哩!”
她终于摞好了碗,最顶上那只碗沿赫然缺了个醒目的豁口,像一张无声咧开的嘲笑嘴巴——那是去年永海毛手毛脚打水时摔的。
“那我也情愿!”
永英突然像被火钳烫了手,猛地将铁钳往地上一掼!
“哐当”一声,火星四溅,差点燎着了娘脚上那双千层底旧布鞋。
“我宁愿天天被先生罚站!宁愿看满本子的红叉叉!”
她猛地摊开一直紧握的左手,掌心朝上,伸到娘眼前。
那掌心布满了厚厚的老茧,颜色蜡黄发硬,活像块硝制过的老牛皮。
指关节处,一道新鲜的、粉红色的疤痕像蜈蚣般狰狞地趴伏着——那是夏收割麦时,镰刀无情啃噬皮肉留下的印记。
“也不想日复一日在地里薅那没完没了的草!手上磨的这死肉,比咱家纳鞋底的袼褙还厚实!”
窗外,那棵历经沧桑的老槐树在渐浓的暮色里投下影影绰绰的暗影。
树根底下用碎砖垒成的鸡窝里,那只芦花老母鸡正发出“咯咯哒、咯咯哒”带着成功喜悦的啼鸣。
娘浑浊的目光从女儿布满硬茧和伤疤的手掌,缓缓移到她那双被灶火和委屈炙烤得通红的眼睛上,像被那里面灼热的光烫着了。
她沉默了半晌,胸腔里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那叹息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然后,她颤巍巍地从怀里——那件同样打满补丁、洗得发白的旧褂子深处,摸索出一个叠得方方正正、同样被岁月揉搓得皱巴巴的蓝布手绢。
她枯瘦的手指异常缓慢、异常郑重地一层层揭开手绢,露出里面小心包裹着的几张毛票和几枚磨得发亮的硬币,最大面值不过五毛。
“明儿个一早,”娘的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后的虚脱感,又像被风吹得摇摇欲坠的蛛网,细弱而飘忽。
“让你弟永海……带你去学堂。
跟先生……低个头,说句好话,就说……从三年级……读起。”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磨盘缝里艰难挤出来的豆子。
永英整个人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
“腾”地一下从小板凳上弹了起来!身下那张矮凳被她猛烈的动作带得翻了个跟头,“哐啷”滚到墙角。
她像头受惊的小鹿,不管不顾地扑过去,双臂紧紧箍住娘瘦骨嶙峋的腰身,把脸深深埋进娘的后背。
娘褂子后背那块用爹旧上衣改的深蓝色大补丁,硬邦邦、粗剌剌的,硌得她下巴生疼。
那蓝布早已洗褪了颜色,透着一股陈旧的灰败,密密麻麻的针脚,如同无数只勤劳而绝望的蜘蛛织就的网。
“娘!我保证!”永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从娘的肩窝里闷闷地传出来,却有着磐石般的重量。
“我保证!以后天不亮透我就起来去割猪草!放学回来书包一丢就去队里抢活做,挣工分!
队里那些跟我一般大的姑娘挣多少工分,我绝不比她们少一分!”
灶膛里的火苗不知何时已悄然低落下去,只剩下几块暗红的炭火在灰白的余烬里苟延残喘,散发着微弱而固执的热量。
娘粗糙如砂纸般的手掌,带着灶火的余温,轻轻落在永英同样粗糙、沾着麦秸屑的头发上,一下一下,缓慢而笨拙地抚摸着。
“傻闺女啊,”娘的声音像在梦呓,又像在叹息。
“进了学堂的门,就一门心思扑在书本上,别再分心惦记那几个工分了。
将来啊,你要是真能识文断字,眼睛看得清那纸上的乾坤,就不用再像娘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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