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薄薄的十块钱,此刻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硌着她的皮肉,更滚烫地灼烤着她的心,是她在这“一切归公”的滔天洪流里,唯一能抓住的一根脆弱稻草。
她眼前不由自主地晃动着庞世贵那张因过度兴奋而涨红、油光发亮如同抹了猪油的脸庞,心头猛地一抽,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攫住了她:
这个从前连自家田埂都踩不直、偷鸡摸狗、好吃懒做出了名的穷鬼懒汉,如今倒摇身一变,成了代表这“共产主义”的体面人物?
他莫不是……一股冰锥般的寒气骤然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得她牙齿几乎咯咯打颤。
她赶紧用力甩头,像驱赶瘟疫般将那大逆不道的念头死死摁灭在五脏六腑的最深处。
她只知道,她和姬忠云这一老一小,还有巧女、夕英两个面黄肌瘦的黄毛丫头,不能饿死。
她佝偻着背,如同一截被无尽风霜蚀透、行将腐朽的老树根,艰难地将那碗稀薄得能清晰照见人影的米汤端到食堂角落的阴影里。
浑浊的汤水中,可怜巴巴地浮着几片煮得发黄、烂糟糟的菜叶,她颤抖着枯瘦的手指,用筷子极其小心地拨弄着,仿佛不是在捞菜,而是在绝望的深渊里打捞沉没的、渺茫的生机。
正当虞玉兰深深埋下头,试图从那碗寡淡得几乎尝不出米味的汤水里汲取一丝微弱的暖意,驱散心头那化不开的冰坨时,一阵清越悠扬的弦音,像一股清澈凛冽的山间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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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穿透了食堂鼎沸嘈杂的人声,甚至压过了庞世贵那高亢得有些刺耳、空洞无物的宣讲。
是姬忠楜。
他坐在食堂东头土灶旁那堆散发着烟火余烬和草木灰气味的柴禾垛上,姿态随意而专注。
一条腿曲起支着琴筒,另一条腿随意地伸展着。
那把自制的二胡,琴筒蒙着早已褪色、裂纹纵横的蟒皮,此刻正稳稳地搁在他膝头。
他那双手,粗糙黝黑,指节宽大突兀,布满了硬茧和细小的裂口,纵横的纹路里嵌着洗不净的泥土颜色——那是长年累月紧握锄把、肩拉纤绳刻下的印记,是土地和河流赋予他的、最沉重的勋章。
可此刻,这双本该属于泥土的粗粝手掌,却异常灵活、甚至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灵巧,在那两根紧绷的弦上跳跃、揉按、滑动。
他微闭着眼睑,浓密的睫毛在黝黑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头颅随着那从指尖流淌出来的旋律轻轻晃动,嘴角挂着一丝沉浸其间的、纯粹得近乎透明的微笑。
周遭的喧嚣、口号、人声鼎沸,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开来,他独自沉浸在由琴弦震颤编织的世界里,那里只有音符的溪流在潺潺流淌。
那调子,悠扬,明亮,像洪泽湖清晨氤氲的水汽,带着水乡特有的温润与缠绵,然而在婉转深处,又隐隐透着一股子难以言说的、如同芦苇根般坚韧的劲儿。
.正是那首脍炙人口的《九九艳阳天》。
他拉得并非完美无瑕,偶尔某个音符会略略滑开,偏离了固有的轨道,或是带出一点弓毛摩擦的生涩杂响,如同初春新芽顶破坚硬冻土时那细微的、充满生命力的颤抖。
可这非但不减损其魅力,反而更添了一种源自大地深处、未经雕琢的拙朴和蓬勃的生命力。
那乐声像一只无形却温柔的手,轻轻拨开了食堂里弥漫的浮尘与震耳欲聋的口号泡沫,让那些原本只顾着埋头扒拉碗里稀汤、眼神空洞茫然的社员们,渐渐抬起了头。
嘈杂喧闹的人声,如同退潮般一点点低伏下去,连庞世贵那套慷慨激昂、唾沫横飞的宣讲也被迫尴尬地中断了片刻,像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无数道目光被这异样却动人的声响悄然牵引,最终聚焦在那个沉浸在自我乐声中的青年身上。
有人端着粗瓷大碗忘了啜饮,任凭汤水在碗沿凝结变凉。
有人张着嘴忘了咀嚼,半块粗糙的杂粮饼子含在口中,如同凝固的雕像。
连灶膛里噼啪作响、燃烧不息的柴火声似乎都收敛了狂躁,跳跃的火光温柔地舔舐着姬忠楜专注而沉静的侧脸,为他镀上一层暖融融的金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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