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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第2页）

&esp;&esp;世人都道孩童不识愁滋味，可谁又知晓，幼小的心也会被世事磋磨得千疮百孔。

&esp;&esp;母亲离世后，唯一疼他的祖母也撒手人寰。从此这偌大的王府里，再无人会问他一句“可曾用膳”，也无人会在夜半为他掖被角。每日用膳时对着满桌珍馐，却只觉得食不知味。夜里躺在锦衾中，触手所及皆是冰凉。

&esp;&esp;这般日复一日，他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原本圆润的脸颊渐渐显出棱角。府里下人们私下议论，说二公子这是得了“失魂症”。

&esp;&esp;此刻望着那双澄澈的眼眸，他鬼使神差地勾了勾唇角：“无妨，不过是不喜喧闹罢了。”

&esp;&esp;这话说得极轻，却仿佛用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esp;&esp;小姑娘歪着脑袋，杏眼里盛着不解：“为什么呀？”

&esp;&esp;他垂下眼睫，声音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母亲去得早，前些时日祖母也走了。这世上再无人疼我了。”

&esp;&esp;他话音未落，喉间已哽得发疼。

&esp;&esp;“才不是呢！”小姑娘急急地拽住他的衣袖，“她们只是去了天上，那里有琼楼玉宇，比人间更好。而且她们都在看着你呢！”

&esp;&esp;她见他神色黯然，又掰着手指细数：“你还有爹爹，有兄弟姐妹，往后还能交好多朋友。”

&esp;&esp;说着忽然拈起一块桃花糕，献宝似的捧到他眼前：“你瞧，这是用今春新摘的桃花做的。花开时多好看呀，风一吹香得醉人。做成糕点后更是甜得很。”

&esp;&esp;她将糕点又往前递了递，袖口沾着的桃香幽幽传来，甜甜道：“我娘说人生在世，要尝的甜头多着呢。我们才多大呀，连世间的点心都没尝遍呢！快尝尝，保管甜得你牙都要酥了。”

&esp;&esp;那糕点上的桃花煞是好看，仿佛还带着三月的暖意。

&esp;&esp;薛召容素来不嗜甜，可当小小的沈支言将那桃花糕递到跟前时，他竟鬼使神差地接了过来。轻咬一口，清甜的滋味在唇齿间化开。原来这世间，真有这般沁人心脾的甜。不知不觉间，整块糕点都已入了腹。

&esp;&esp;“谢谢你。”他低声道，话音未落，小姑娘已经踮起脚尖，用绢帕般的袖角替他拭去唇角碎屑。

&esp;&esp;“谢什么呀！”她眉眼弯成了月牙，“往后我就是你的好朋友啦，有什么开心的、不开心的，统统都可以说与我听。”

&esp;&esp;她说着又变戏法似的从荷包里摸出块松子糖：“喏，这个也好吃得很。”

&esp;&esp;他明明比她年长几岁，此刻倒像是被当成了需要照拂的幼弟。望着眼前这个絮絮叨叨的小人儿，薛召容忽然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化开了。他唇角微扬，露出这些年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

&esp;&esp;原以为这萍水相逢的温暖能延续下去，谁知不过月余，沈支言便去了江南外祖家，这一别，便是三载春秋。

&esp;&esp;起初他还会望着宫墙下的桃枝出神，后来琐事渐多，晨起练剑、挑灯夜读，还要应付父亲越来越多的安排，不知不觉间，那个给他递桃花糕的小姑娘，竟在记忆里渐渐淡了。

&esp;&esp;及至弱冠，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阴郁的少年。剑术精进，诗书满腹，连父亲看他的眼神都多了几分赞许。

&esp;&esp;前年宫中宴会时，在人群中有过遥遥一瞥，那时她已及笄，再不是记忆里蹦蹦跳跳的小丫头，而是个亭亭玉立的闺秀。

&esp;&esp;不过匆匆一眼，之后再未相见。

&esp;&esp;后来公务日益繁重，父亲交办的差事一件接着一件，哪还有闲心惦记这些风月之事？

&esp;&esp;可如今为何偏偏总在寂寥深夜里，那些本该模糊的往事，竟一桩桩、一件件，如此清晰地浮现在心头？

&esp;&esp;老医师皱着眉头，也是头一次接待这般特殊的病人。

&esp;&esp;薛召容半晌才摇头道：“这算哪门子相思？况且，她待我，分明也是不同的。今日相见时，那眼神里藏着万千思绪，似嗔似怨，又带着几分怜惜。连平日最珍视的紫檀手串都送给了我。”

&esp;&esp;这般偏爱，倒让他惊讶。

&esp;&esp;立在一旁的鹤川搓了搓下巴，道：“我打十几岁起就跟在您身边，这十几年来何曾见您与沈姑娘有过深交。再说这病症，起先不过是梦魇时唤两声名讳，近来连那些个亲昵话语都脱口而出。若非日有所思，怎会如此。”

&esp;&esp;这话不假。

&esp;&esp;老医师捋着花白胡须，眯眼笑道：“这也难怪，春日里犯相思的人原就多些。”

&esp;&esp;说罢又意味深长地打量了薛召容一眼，问道：“公子年已弱冠，可曾与女子有过肌肤之亲？或是欲、望过剩无法排解？可要老夫开些调理的方子？万不能憋着。”

&esp;&esp;老医师这话虽说得含蓄，却叫薛召容耳根霎时烧得通红。他垂首盯着木桌上的缝隙，半晌才低声道：“未曾接触过女子，也不用开药。”

&esp;&esp;长到这般年岁，莫说是亲近，便是姑娘家的手都不曾碰过。

&esp;&esp;偏生他与沈支言那些梦境真切得骇人：温香软玉在怀的触感，唇齿交缠的甜腥，情动时的激情缠绵，以及醒来时锦被间似乎还残留着若有似无的幽香。

&esp;&esp;这般虚实难辨，倒比那病症本身更教人疑惑和羞赧。

&esp;&esp;老医师捻着银须，眼中透着几分了然：“公子这般年纪，精、血旺盛却久未疏解，难免有些神魂不守。既你有情于她，何不遣媒下聘？说不定正是段天赐良缘。”

&esp;&esp;老医师这话让薛召容眉头紧锁。

&esp;&esp;今日相见，他那些唐突之言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把她吓得不轻。尤其那两句“我们两府联姻”、“你不愿嫁给我”竟自己从唇齿间蹦了出来，连他自己都惊住了。

&esp;&esp;他摸了摸腕间的紫檀手串，喉间发苦。那些话分明不是本意，却偏生像被什么牵着走似的，一句比一句孟浪。

&esp;&esp;最蹊跷的是，沈支言喜欢表哥这件事他都知晓，还并非是从沈支安那里听来的。

&esp;&esp;眼下亲王府需要重臣帮衬，若以此为由提亲，父亲定然乐见其成。可这个念头刚起，就被他狠狠掐灭了。

&esp;&esp;强娶之事，与禽兽何异？今日不过脱口一句求娶之言，就已将人吓得花容失色，若真仗着家世强求，对她该是多大的伤害。

&esp;&esp;鹤川凑近半步，低声道：“公子，鹤川瞧着，沈姑娘待您确实不同。在沈府时，她虽强作镇定，可那眼角眉梢总往您这儿瞟。还有那般贴身之物都赠予您了，若说无意，谁信？”

&esp;&esp;“您说她心仪表哥，可今日在沈府，我瞧得真切，她连个正眼都没给那位表少爷，倒是看您眼睛直勾勾的。您这病症来得蹊跷，或许沈姑娘也如此呢。您不如寻个机会，当面问个明白。”

&esp;&esp;鹤川这番话倒让薛召容心头一震。或许沈支言当真也与他有着同样的感应？否则今日相见时，她眼中怎会流露出那般复杂的情愫？

&esp;&esp;正沉思间，忽听老医师插话道：“公子幼时可曾受过颅脑重伤？或是有过记忆缺损之处？”

&esp;&esp;薛召容回道：“确有一桩旧事。听奶娘提及，我幼时曾被人掼摔于地，当时七窍流血，险些丧命。不过这些年来我并无不适，也神思清明，倒不曾有过记忆错乱之症。”chapt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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