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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第1页）

&esp;&esp;此时薛廷衍瘫在地上动弹不得，眼前阵阵发黑，半边脸肿得老高。他只恨自己没习过武，平白受这等折辱。何苏玄则捂着腹部蜷在石阶旁，盯着那两道远去的身影，眼底渐渐凝起寒霜，连连骂了几句“狗东西”。

&esp;&esp;沈支言引着薛召容穿过回廊，日光将她的身影拉得修长，鬓边步摇在春光里漾出细碎的金芒。

&esp;&esp;从前院到西厢房的路明明那样长，可薛召容却觉得那么短。前世，有时候他们也是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总是默默无言。

&esp;&esp;以前他就觉得她背影透着股说不出的孤清，今生看来，依旧如此。

&esp;&esp;鲜血顺着他的下颌滴落在衣襟上，他却浑然未觉，满眼里都是她的身影。

&esp;&esp;二人到了西厢房，沈支言带他进屋，将房门关上。

&esp;&esp;她先是从木柜中取出药箱搁在案几上，而后坐下，望着立在门前的他。他背脊挺得笔直，额前碎发沾着血，活似峭壁石缝里倔强生长的青松，任凭风吹雨打也不肯折腰。

&esp;&esp;屋内一阵寂静。

&esp;&esp;相对无言的气氛，他们再熟悉不过。

&esp;&esp;过了一会，沈支言轻声唤他：“坐下罢。”

&esp;&esp;总不能一直站着。

&esp;&esp;他听闻这话走上前，挨着她坐下，只是心中翻江倒海，明明有千言万语在心头翻涌，却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esp;&esp;他看着她，看她垂眸时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浅影，看阳光透过窗纱在她衣袂上描摹的花纹，每一样，都让他恍惚的以为这是在梦里。

&esp;&esp;沈支言见他看得痴了，轻叹一声，揭开药箱，问他：“如何？可打痛快了？”

&esp;&esp;她这话问得平淡，倒听不出半分责备之意。

&esp;&esp;他默了片刻，回了一句：“还行。”

&esp;&esp;不算很尽兴。

&esp;&esp;她听闻这话扬唇笑了一下，他打起人来倒是挺威风的。

&esp;&esp;想必此番联姻之事，也让他看清了吧，薛廷衍平素在他跟前装得兄友弟恭，背地里却为着利益，连手足之情都能弃如敝履。

&esp;&esp;她取出金疮药与细布，起身欲替他换药，却听他低低唤了声：“支言。”

&esp;&esp;支言！

&esp;&esp;这一声唤得极轻，又似百转千回，含着千言万语。

&esp;&esp;“别说话。”她轻声说，指尖小心翼翼地揭开他额上染血的纱布。

&esp;&esp;那伤口狰狞可怖，皮肉翻卷处仍渗着血丝。听鹤川说，他在西域时被那西夷人连砸三拳，当场七窍流血，这般拳头寻常人挨上一下都要毙命，他竟能生生挨了三拳，他这命当真是硬，也着实让人心疼。

&esp;&esp;他没再作声，只绷直了脊背坐着。她站在他身前，那股熟悉的幽香萦绕在鼻尖，是她前世的味道。

&esp;&esp;他不自觉攥住她一片衣角，像是怕她突然消失了。

&esp;&esp;她将他散落的鬓发拢到耳后，取棉团蘸了药酒轻轻擦拭伤口。药性烈，沾上皮肉时发出细微的“滋滋”声，可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仿佛那具身子不是自己的。

&esp;&esp;越是见他这般隐忍，她心里越像是被钝刀子割着，手上的动作不自觉地又放轻了几分。

&esp;&esp;她仔细为他拭净伤口，又取了白玉盒中的药膏，用银簪挑着，一点点敷在伤处。指尖力道极轻，生怕碰疼了他。

&esp;&esp;最后缠上雪白的新纱布时，她忍不住道：“这伤不轻，我暂且简单包扎，回头你得去太医院瞧瞧。好不容易活到这般年岁，可别成了傻子。”

&esp;&esp;她说傻子，这二字带着几分嗔意，听得他不禁笑了声。恍惚觉得，眼前的她与从前大不相同，这般温言软语的模样，从前好像没有过。

&esp;&esp;她对他好像不一样了。

&esp;&esp;沈支言替他处理完额头的伤，目光又落在那渗血的肩头。指尖悬在半空迟疑片刻，终是轻轻褪下他半边衣衫。锦缎滑落时，露出后背一道狰狞伤口，皮肉外翻处还在汩汩渗血。

&esp;&esp;她鼻尖一酸，眼前顿时蒙了层水雾。她抿着唇取来棉团，沾了药酒小心擦拭。棉团按上去时，他肩胛骨明显绷紧了，却仍是一声不吭。待敷好药膏缠上纱布，她别过脸去，悄悄抹了下眼角。

&esp;&esp;再坐下时，她抓起他染血的右手。那原本如玉雕般修长的手指，此刻关节处血肉模糊，衬着未染血的肌肤更显惨白。

&esp;&esp;他在她指尖触到的瞬间，僵了一下，心头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

&esp;&esp;他默不作声地望着她，只见她捧着他的手怔怔出神，杏眸里水光潋滟，像是蓄着前世未落尽的眼泪。

&esp;&esp;她在心疼他。

&esp;&esp;虽说他们都未言明重生之事，可此刻谁都能感受到前世的那份熟悉。

&esp;&esp;她沉默了好一会，然后替他一点点清理伤口。

&esp;&esp;药粉洒在皮开肉绽处时，她觉得浑身气力都被抽干了，不禁难过起来。这难过来得莫名，像是积攒了两辈子的委屈突然决了堤。

&esp;&esp;前世那几百个日夜，他们是怎么把日子过

&esp;&esp;成那般模样的呢？

&esp;&esp;屋内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esp;&esp;他凝视着她低垂的眉眼，良久，轻声道：“上回说要带你去西月湖看烟花，却未去成，湖畔摘星楼顶层的视野最好，今晚去可好？”

&esp;&esp;他好像还从未带她看过烟花，逛过街。

&esp;&esp;她把药箱合上，苦涩地笑了笑：“都伤成这样了，还惦记着看烟花，我可不想看着你倒下。你先回王府把伤养好，等痊愈了，再说。今日若不是带着伤，我看你揍那两位的拳头还能再重三分。”

&esp;&esp;原来她说话也是有趣的，他不禁跟着笑了：“好，都听你的。”

&esp;&esp;她开始嘱咐他：“今天这事闹的挺大，你回府后怕是少不了一顿责罚。我希望你任何时候都别逞强，有时候那些表面光鲜的东西，未必值得你拼上性命。你的命是你自己的，没有任何东西和人比得了，你应该爱护它，也要学会如何疼自己。”

&esp;&esp;“你武艺超群，才略过人。今日那二人挨了你这顿拳头，往后也会怕你三分，所以你大可不必顾虑太多。你在亲王府的处境我知晓，但蛟龙终非池中物，只要肯争一争，这世间没有够不着的东西。你也要先学会收起那些不必要的恻隐之心。薛召容，人是可以自私一些的。你要知道命数要攥在自己手里，才不会被旁人当作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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