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里死寂无声,只有几人粗重的呼吸和青铜鼓表面残留的微弱嗡鸣。赫东靠着关舒娴的手臂站稳,掌心印记的灼痛感尚未消退。程三喜瘫坐在地上,手电光扫过那些熔化成铁疙瘩的银针,声音发颤:“全完了……吃饭的家伙都折在这儿了……”王瞎子抹去嘴角的血迹,凹陷的眼窝转向赫东:“小子,你刚才那几下……”话未说完,他腰间悬挂的七个铜铃毫无征兆地同时炸裂,铜片四溅。碎片叮当落地,竟在布满灰尘的地面拼出四个扭曲的古文字——“以命换命”。关舒娴立刻将光束投向那些铜片,手指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程三喜倒抽一口冷气,连滚带爬地躲到赫东身后。“谶语……”王瞎子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萨满骨卜的最高警示……这鼓的代价……”赫东尚未开口,腕间的鹿骨手串突然收紧。粗糙的骨珠猛地勒进皮肉,他闷哼一声,低头看见三颗骨珠竟生生嵌进了手腕,鲜血顺着骨珠边缘渗出,滴落在那些铜片上。血珠接触铜片的瞬间,青铜鼓表面忽然泛起涟漪般的波动。暗沉的鼓身上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血色人影——那身影扭曲摆动,分明是跳神时的姿态,轮廓与赫东记忆中祖父最后的身影重合。程三喜的惊呼卡在喉咙里。他背包侧袋中仅剩的三根银针突然直立而起,针尖齐刷刷指向鼓心位置,发出细微的震颤声。关舒娴立刻将战术手电的光束聚焦在鼓心。光线穿透浮动的血色残影,照出鼓底边缘——一摊粘稠的黑色液体正从青铜鼓与地面的接触处缓缓渗出,散发出与万人坑如出一辙的腐臭气味。“退后!”关舒娴厉声道,同时拽着赫东向后撤步。赫东却挣脱了她的手臂。腕间骨珠越嵌越深,鲜血已经染红了半截小臂,但一种奇异的共鸣感正通过骨珠传递而来。他盯着鼓面上那道血色残影,祖父跳神时最后的画面清晰地浮现在眼前——七窍流血,却仍奋力击鼓的姿态。“爷爷不是猝死。”赫东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他是知道代价的。”王瞎子艰难地喘息着:“老赫头当年……是用自己的命暂时补了封印。这鼓每一次真正敲响,都要噬主……”鼓底渗出的黑色黏液开始缓慢蠕动,像是有生命般向着赫东的方向延伸。关舒娴举枪瞄准那滩液体,虽然明知子弹可能无效。程三喜慌乱地翻找背包,抓出一把朱砂粉撒过去。朱砂触及黑液发出嗤嗤声响,却无法阻止其蔓延。“这玩意儿比万人坑的还邪门!”赫东抬起流血的手腕。鹿骨手串上的血迹正被骨珠快速吸收,嵌入手腕的三颗骨珠开始发烫。一段陌生的记忆碎片突然涌入脑海——祖父在跳神前夜,将这条手串浸入鹿血,低声吟诵着“血脉相承,生死同担”。“这鼓不是锁。”赫东忽然开口,目光扫过众人,“它是天平。一边压着下面的东西,另一边……需要持续献祭。”鼓面上的血色残影随着他的话波动起来,那道跳神的身影似乎变得更加清晰,甚至能看清面部模糊的五官轮廓。关舒娴保持瞄准姿势:“你的意思是,你祖父用生命作为祭品,暂时平衡了天平?”铜铃碎片拼出的“以命换命”四字在黑暗中泛着幽光。程三喜声音发颤:“那刚才赫东敲了鼓,岂不是……”王瞎子猛地抬头:“小子!你手腕上的骨头……在发光!”嵌入赫东腕骨的三颗骨珠正透过血污散发出微弱红光,与鼓面上的血色残影产生共鸣。黑液的蔓延速度明显减缓,甚至在红光照射下微微后退。赫东感到一种陌生的力量正通过骨珠流入体内,伴随而来的是针扎般的剧痛和祖父记忆的碎片——跳神鼓点的节奏、镇压邪祟的吟唱、还有生命流逝时的冰冷触感。“我在继承他的位置。”赫东看着不断渗血的手腕,“这手串是契约的信物。”关舒娴皱眉:“继承?意味着你也要……”鼓面上的血色残影忽然剧烈晃动,祖父的身影在那一刻清晰得骇人——七窍流血的脸上,双眼猛地睁开,直直看向赫东。程三喜吓得跌坐在地。王瞎子喃喃道:“老赫头……显灵了……”赫东与那道目光对视。没有恐怖,只有无尽的悲凉和警告。一段清晰的意识直接传入他的脑海:快走,封印撑不了多久,下一个就是你。残影突然消散,鼓面恢复暗沉。鼓底的黑液仿佛失去目标,缓缓缩回鼓底。洞穴重归死寂,只有赫腕间滴血的声音。关舒娴缓缓放下枪,看向赫东血流不止的手腕:“需要包扎。”赫东摇头,用未受伤的手撕下衣摆,草草缠住伤口。骨珠仍嵌在肉里,随着脉搏跳动阵阵作痛。“得找到其他办法。”关舒娴的声音很稳,“不能真用命去填。”王瞎子苦笑:“萨满之道从来如此。得到力量,就要付出代价。老赫头选了他孙儿继承,想必是……”“我不管祖父怎么想。”赫东打断他,目光扫过鼓面上消失的残影位置,“医科大学教给我的是救人的道理,不是送死的道理。”程三喜小声嘀咕:“可这明显不科学啊……”赫东弯腰捡起一块铜铃碎片,上面还沾着他的血迹。“科学解释不了,就找出新的规则。既然这鼓是天平,总有除了献祭之外调整平衡的方法。”他转向王瞎子:“您刚才说封印弱了。除了击鼓,还有什么能加强封印?”王瞎子沉默片刻,凹陷的眼窝转向洞穴深处:“七星连珠阵。需要七件萨满圣物,分布在七个万人坑阵眼。但这年头,圣物散的散,毁的毁……”关舒娴忽然开口:“特别调查组档案室里,有一面刻满符文的青铜镜,是我父亲失踪前寄回的。”赫东腕间的骨珠突然发热,仿佛在回应这句话。程三喜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突然一拍脑袋:“我爹当年给狐仙接生,换来过一块雷击木牌,说是能镇邪……”王瞎子猛地抬头:“雷击木?当真?”赫东看着仍在渗血的手腕,骨珠的红光微弱但持续。腐臭的黑液已完全缩回谷底,仿佛从未出现。“那就去找。”赫东说,“在下一个祭品被索取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那面沉默的青铜鼓,转身走向洞穴出口。其他人紧随其后,黑暗中,只有他腕间三颗骨珠在渗血的手腕下忽明忽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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