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昭看见李博士坐在第二排,西装领口露出一截褪色的蓝布——那是他亡妻的围巾,每次重要场合他都会戴。
她甚至能想象那布料粗糙的触感,和藏在纤维间的淡淡薰衣草香。
主持人说完开场白后,大屏幕突然黑了两秒,接着响起金敏珠的声音:“我不想再演乖巧练习生。”
那声音干涩、颤抖,却像一把钝刀缓缓切入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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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三个月前,韩国练习生金敏珠在‘回声桥’的首次讲述。”
画外音是论坛工作人员的中文翻译,“现在,我们将播放她与编号B7讲述者的对话。”
金敏珠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首尔冬天的冷意,仿佛能听见窗外呼啸的北风:“我每天对着镜子数‘一、二、三’,笑出八颗牙。”
屏幕里突然切出另一张脸——是B7,林昭昭记得这个编号属于马来西亚的中学老师,她在信里说“我模仿校长喜欢的严厉模样,直到学生说‘老师,你笑起来像假人’”。
她的影像有些模糊,背景是斑驳的墙壁,手抬起时,指尖微微发抖。
“后来我知道,我模仿的是另一个被抹去名字的女孩。”
金敏珠的声音哽咽,但尾音突然拔高,像一根绷紧的弦终于断裂,
“可现在我知道,我叫金敏珠,我喜欢吃辣炒年糕,我跳爵士舞时会忘乎所以——这些,比八颗牙的笑重要多了。”
B7的脸在屏幕里动了动,她的手抬起,似乎想触碰镜头:“我也想起来了,我大学时最会画水彩画,向日葵总是歪歪扭扭的……”
林昭昭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椅垫,指腹被线头扎得生疼,每一次刺痛都让她更清醒一分。
屏幕里,各国青年代表开始交头接耳,有个戴头巾的女孩举起了手,有个坐轮椅的男孩在笔记本上快速书写,键盘敲击声透过直播信号隐隐传来。
当翻译把对话同步成七种语言时,第一个起立的是日本代表,接着是法国、南非、巴西……掌声像浪头般涌来,林昭昭的耳朵突然嗡鸣,她摘下耳机,掌声变得模糊,却更清晰地撞进心脏,像潮水拍打着胸腔内壁。
沈巍递来纸巾时,她才发现自己脸上湿了一片,泪水不知何时滑落,带着微咸的温度。
她接过来,擦了擦眼角,转身看向墙上的世界地图——那是她今早刚挂上去的,边角还卷着,
“等收到第一个海外证言,就点亮红点。”她当时这么说。
现在,地图下方的小桌上摆着七支红色蜡烛。
林昭昭点燃第一支,火苗晃了晃,在地图上投下跳动的光斑,照亮了东京的位置。
蜡油顺着烛身缓缓滴落,凝成一朵小小的红珊瑚。
这时,门口传来轻响,是送快递的小伙子,他举着一个樱花形状的信封:“林小姐,东京来的。”
信封里是小禾笔友的信,这次的字迹比上次工整许多,末尾画了只纸鹤,铅笔线条轻柔,仿佛怕弄疼纸面。
林昭昭把信折成纸鹤,放在“回声桥”的转盘电话旁,纸翼微微翘起,像一只即将起飞的鸟。
电话突然发出“滴”的一声,是沈巍的提示:“日本节点测试完成,佐藤千夏的讲述时间定在今晚十点。”
“要设信号限制吗?”
沈巍凑近地图,手指点了点东京的位置,“12个匿名节点同时分发,可能会被追踪。”
林昭昭把纸鹤摆正,鹤嘴正对着电话听筒:“真相不该有防火墙。”
她的声音很轻,但在地下室里清晰得像敲了一下玻璃,“就像金敏珠说的,我们要的不是保护,是被看见。”
十点整,密室的灯泡突然暗了些——这是“回声桥”启动的标志。
林昭昭按下通话键,转盘电话的齿轮开始转动,这次的电流声里混着海浪的轻响,是东京湾的潮汐在低语,带着咸湿的夜风气息。
“我是佐藤千夏。”
女孩的声音比邮件里的录音更轻,带着刚洗过澡的湿润,仿佛能闻到浴室残留的樱花沐浴露香气,“我每天对着镜子练习微笑,练到脸僵。我妈说我变了,我说:‘这是进步。’可我不是进步,我是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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